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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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大长公主殿下,也不由得愣了一愣:“那……然后呢?”

    陈庭习惯性将双手均拢于袖中,微笑道:“他既然都请教到了我的头上,如何能不帮忙?”

    他将事情娓娓道来。周奇被司马妧看中以前是在边关修长城的犯人,犯的乃是杀人大罪,只因那富家公子欺男霸女,确实死有余辜,故而死刑上报至大理寺被驳回,只判了流放罪。

    他随司马妧征战立下功勋后,司马妧特地请旨免了他的罪籍,这才能够升官。

    此次他调往剑南道,负责镇守川西门户。好巧不巧,顶头上司的夫人竟然和他所杀的富家公子是表亲,上司夫人不停给丈夫吹枕边风,令周奇在军中备受冷落,频频被派往最偏僻的地方做事,很多佩服周奇武勋的下层武官都替他感到不值。

    不过以周奇的性格,这点挫折倒不至于令他想要杀人。

    干掉长官自己上的动机来自于此人的昏聩无能。

    川西地理位置紧要,上接西藏的雅隆部族,下接朝廷在云南所设的羁縻府州,再过去一点就是南诏国了,不过因为久无战事,上司也懒得日日训兵,倒是和地方长官沆瀣一气,吃嫖受贿,一个不落。

    周奇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

    其实,川西府兵虽然不比司马妧的西北边兵骁勇彪悍,可是战斗力也是很不错的,蜀兵的战斗力在大靖排得上好,只是府兵制实行日久,如无战事,往往兵士的副业是训练,正业反倒变成了屯田。所以现在不少边境地方开始废除府兵制,改为募兵制,司马妧打造的西北轻骑就是用大把银子养的牙兵,战斗力极强。

    而司马诚此次所实现的两税制中,有一条便是允许部分地方不愿服徭役的百姓交钱免除,然后官府再用这笔钱去募集兵士和役卒,间接承认了在某些地方可以实行募兵制。之所以不在全国放开,则是担心将养私兵导致割据。

    不过周奇可不会想那么多,他看不顺眼的人,一定要搞掉。

    “先生……真帮他弄死了长官?”司马妧好奇地问。纯粹只有好奇,竟然不觉得周奇的做法是大逆不道。

    顾乐飞也是一脸的兴趣盎然。

    “自然……不会,”陈庭悠悠道:“此事风险太大,若被人抓住,周奇不被判斩监候反而奇怪了。”

    “那……”

    “我帮他提了一门亲。”

    陈庭终于露出十分欣悦的笑容来:“剑南道经略使范阳的嫡次女对他倾慕非常,难得周奇也不讨厌人家,我便做个顺水人情,以他义兄的名义上门提亲。”

    大靖十道以监察御史为最高长官,司监督执法之职,后又负责掌管财政等庶务。而经略使或者节度使则为地方军事长官。监察御史乌行云,经略使范阳,此一文一武,都是管着剑南道的最高级。

    周奇做了经略使大人的乘龙快婿,自己又很有本事,顶头上司的屁股很快就要坐不稳了。职位换人,不过迟早的事。

    靠妻族力量而非自己,说出来似乎很丢人,但对于根基很浅的周奇,这已是他达成愿望的最优方式。位置越高,嫁娶的目的性和利益考量就越强,现实如此。

    即便是司马妧,她和顾乐飞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根基,也就是一纸婚约而已。

    顾乐飞看得很透,故而陈庭的话一说出口,他立即笑道:“想必周将军目前在剑南是春风得意了?”

    司马妧没有想那么多,她抓住的是另一个重点:“以周奇的性子,他说不讨厌的女子,那大约就是喜欢的了。老大不小的人,光棍那么久,这下终于成亲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他不好意思,便托我入京见殿下的时候告知一声。殿下杯中的蒙顶茶汤,乃是周奇亲自爬上七百丈高的蒙顶山顶为殿下采摘而来,此外他还让我带给殿下一件神兵。”

    陈庭将一直置于身旁的一个细长条的紫檀木盒拿起,双手奉给司马妧。司马妧还未打开盒盖,便觉寒气逼人,木盒中放着一柄长约一尺的短剑,鱼皮剑鞘包裹,取出来的一刹那竟然晃眼。剑身镌刻着形状优美的花纹,剑面光可见人,剑锋则在阳光下发出闪闪蓝光,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藏锋”。

    “好剑。”司马妧的眼中盛满笑意,剑光如雪,她的肌肤亦白如雪,两相映衬,那种锐利英气和女子之美相结合。饶是镇定如陈庭也不由一时晃神,心中奇怪镐京的水土难道那么好,竟把大长公主殿下小麦色的皮肤养成了羊脂白玉般的色泽。

    司马妧并未察觉他目光有异,笑问道:“此剑从何而来?”

    陈庭回神,连忙解释道:“此剑是周奇成亲时当地官员所赠礼物,他道殿下肯定喜欢,且镐京城中风云诡谲,殿下随身带着此短剑防身,那是再好不过。于是无论如何也要我背着它上路。”

    “我回去便修书一封谢他此礼。”司马妧欣喜道。拿到好兵器,她禁不住想试上一试,可是左看右看,佛舍中空空荡荡,竟没什么好拿来试剑的东西。

    见她一脸的迫不及待,陈庭失笑:“殿下要试剑,回去尽可试个痛快,却不能毁坏这屋中任何一物,不然崇圣寺的僧侣怕是要立即把我扫地出门。”

    “先生一直住在崇圣寺?入京后为何不马上来找我,我可派人给先生寻个清净的好住处。”

    “此地晚上清净,白天则香客如云,每逢休沐,陪着女眷上山祈福的达官贵人亦不少。我长期在此地住着,偶尔去城中茶馆待待,既能打听消息,又能把京中上层的面孔认识个大半,有何不好?”

    陈庭微笑:“不过我入京三月以来,听得最多的还是殿下的事迹。我上是元节夜入的城,本有城禁,由于通关文牒是殿下走前为我所办,盖的是河西节度使大印,署的是殿下的名,南衙十六卫中的监门卫中人,非但不难为我,还对我十分和气慷慨放行,这都是沾了殿下的光。”

    司马妧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很多回了,凡事按照规定来便可,不许徇私,这些家伙……”

    “我握有文牒,不算私自放行。他们对你尊敬得很,连同也好奇我的身份。”

    “那先生如何回答?”

    “殿下旧友,如此而已。”

    “那么,先生打算在崇圣寺住到何时?莫非要一直住下去?”

    “我这不是已经住得厌烦,想来投奔殿下了么?”陈庭微笑:“殿下倒也不用悉心安置我,只需上一封折子给皇帝,推荐属下做个小小的京官如何?”

    司马妧立即笑起来:“你终于想通了?小白,你不知道,好多年前我就觉得陈先生待在我身边太屈才,想要亲自写折子推荐他去朝中任职,可是他死活不愿意,只愿接受我府中一些文职头衔。如今可算让我等到先生自己想明白的这天!”陈庭天生残疾,参加科举也不会有好成绩,但是若是朝中大员向皇帝举荐他,则可以不经过科举而入朝为官。

    “可是……”司马妧突然想起来什么,笑容淡了下去:“可是我若给你写推荐,陛下肯定不会重用你,不若我托其他公卿为你写?之前你在我身边任职的经历也最好抹去,或者少提。”

    “不必。我的目的,就是要以大长公主旧部的身份入朝为官,”陈庭抬起头来,极为认真地注视着司马妧的眼睛,“殿下如今在京中地位大涨,可是朝中无人,即便有人想要接触殿下也唯有递帖上门一路,目标太大,并不谨慎。”

    顿了顿,他又看向顾乐飞:“驸马爷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可是在朝中也并无相熟官员,办起事情来,总有缩手缩脚的地方。”

    “陈庭没想过要做大官或是做出一番大成就来,能成为殿下在朝中埋下的一颗钉子,陈庭便已很满足。”

    司马妧皱起眉头:“钉子?我并不需要钉子,先生几时也妄自菲薄了?以先生之才,怎能甘为一介小官?”

    自家公主殿下不高兴了,可是顾乐飞没说话,他仔细观察着陈庭的表情变化,认为陈庭说不想干出一番成绩来的话是骗人的,可是后头那句确实真的。

    而且更像是说给他听的。

    顾乐飞如今在镐京城里埋下了很多颗钉子,只是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他的人,故而他才会考虑在必要的时候与高家合作。

    如果陈庭足够忠心,又能打入官场内部,那于司马妧必定有很多好处。

    只是……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一心想要为司马妧发展势力,仅仅只是为了她的安全吗?

    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顾乐飞眯了眯眼。

    陈庭并不在意顾乐飞投来的探究视线,他只是笑着和司马妧耍赖皮:“若是殿下不答应亲自为我写这封折子,我就窝在崇圣寺一直住到老死。”

    “……先生是认真的?”

    “可赌咒发誓。”

    司马妧瞪他半天,陈庭便任她瞪,面色不改。最后司马妧先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那好吧……小白,烦你替我拟封陛下会看得比较舒服的奏折,好给陈先生派个不太差的官职。”

    陈庭今天第二次听到“小白”这个称呼从司马妧口中说出。

    佛舍一共三人,他当然不会以为大长公主在喊自己。

    没听说顾家二郎有这种外号,所以……这是爱称?

    连奏折也让面前这个胖子帮忙写,看来此人在大长公主心中的地位果然不低。

    于是,陈庭向顾乐飞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意味深长道:“驸马与我们殿下的关系,看来十分之好啊。”

    我们殿下?

    顾乐飞亦微笑道:“我、家、公主,自然与我关系亲密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