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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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课时之间,会给十分钟休息。

    童笙去外面活动活动,上上洗手间,斟斟水之类。金国伦留在a1里,捣鼓电脑,在工作本上划划写写,跟上课时一般状态,仿佛不需要喘气。

    端着纸杯回来,又见a1门口凑了几位年轻女学员在你推我撞,有说有笑。面试室的门是磨砂与透明相间的玻璃,只要找准角度方位,就能看见里面正襟而坐的金国伦侧颜。

    “金主侧颜好美!”

    “鼻梁好挺,腰好直!”

    “别推!撞门上了!”

    “卧靠!金主摘眼镜了!”

    “拍下来!快!”

    金国伦揉完眉心,余光扫到门口一坨坨黑影,偶尔还传来一阵闷响,转头望去,门口的黑影又立即作鸟兽散。他看看手表,过了休息时间的十分钟,童笙还没回来。他戴回眼镜,站起来伸手拉门往外走。

    其它培训班也重新上课了,刚才堆积在门口的女生们已纷纷归位。金国伦大步走向接待区,张望着寻人。

    童笙一个人坐在接待区的角落。她不好意思回去太早,怕打扰到那些女生“观赏”金国伦的闲情逸志。她已经足够清楚突破雅思培训中心里面的雌性,尤其年轻的,对金国伦迷之崇拜与爱慕。

    她第一天上课时,就有女生直接到前台投诉:“a1那个学员新来的吧?为什么一来就能上金主的课?”

    那位女生也是首次来突破雅思参加培训,她冲着金国伦来报班,但了解到她并不着急要成绩,基础也未够扎实,所以中心把她推介到中班,过后再上金国伦的一对一。

    “那位新学员半个月前就排课了。你放心,我们已经帮你预约,中班课程完结后,会优先帮你安排金sir的课。”

    听完tracy积极和善的解释,对方无话可说才罢了。

    认识金国伦十多年,童笙并不觉得他多有魅力。也许识于微时,知道他的过往,印象分一拉平均,就不过尔尔。不像培训中心里的学员,一认识他,他就戴着雅思四个9的光环,又是培训中心的老大,高高在上。

    接待区播放着轻柔低浅的背景音乐,这回,童笙没听出是哪首歌。桌上摆着多肉,她忍着不去掐捏那鼓鼓的肥叶,改去翻杂志,谁知全是英文……拆开一颗花生糖含嘴里,woo,味道十几年不变!

    “阿笙!”

    沉抑带愠的喝叫声从侧面传来,童笙已经听出那是金国伦的声音,直觉地抬头看向墙上挂钟,糟,过时间了!

    她赶紧端着纸杯小跑到金国伦跟前,含糊说:“刚才洗手间人太多,排完队再出来倒杯水,就不知不觉误点了。”

    千万不要说超出的时间算在课时里!

    金国伦从a1出来时就这么打算的,但见童笙含着花生糖,说话时有一丝丝甜意吹过来,侵入心肺,至甜至腻,教他顷间难掩的心神晃动,身子冒虚热,舌头发硬,遂趁着脑子还能使时,什么都没说,赶紧率先转身回去。

    童笙暗松口气,紧跟其后。

    接下来她继续专心上课,眼睛只于金国伦与白板之间游走。金国伦授课专业,刚才不适的症状已压了下去,目光不随处乱放,多半胶在童笙脸上,尤其她含着糖而鼓起的腮帮子。

    不知多久,终于把糖给含没了,人却渴了。童笙要喝水,可眼神舍不得离开白板,遂盲着伸手去够桌边的纸杯,结果直接把纸杯撞翻,白水倒了一桌。

    刚在白板上写完字回过身的金国伦见状,眼明手快地一个箭步跨上前救起笔记本电脑,可来不及了,电脑底部已经湿了一片。他恼火地冲童笙低吼:“搞什么鬼!你真的!”

    童笙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和笔记本,又翻背包找纸巾,没空回他的话。

    金国伦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拭电脑,嘴不饶人:“我一个张嘴讲课的都不觉得渴,你一个闭嘴听课的却老渴渴渴,水鬼投胎!”

    童笙咕噜着解释:“刚吃完糖,特别渴。”

    金国伦:“……不是叫你带上水瓶吗?能不能长点记性?”

    那回第一天上课,童笙以口渴为由擅自离开。金国伦最讨厌上课时被人打扰以及学员随意走动,所以让她往后过来带上水瓶,要大容量的,上课前灌满一瓶,够她喝到回家。不过童笙偶尔脑抽,忘了带,便不得不进进出出地去拿纸杯斟水。这都次要,今天这样子,彻底把金国伦惹毛躁。

    “忘了嘛。”童笙也不好意思。

    “你有几回不忘?把水瓶放在中心,别带来带去的!”

    简单粗暴又实用的方法。

    童笙用光一包纸巾把桌上的水擦拭干净,边整理边说:“不行,我很喜欢那水瓶,被偷了怎么办?”

    金国伦咬牙:“来突破培训的人,没有偷东西的!”

    童笙不以为然:“刮花也不好,那图案很可爱。”

    水瓶是她在网上挑了半天才选中的,新物件自然爱惜有加。

    金国伦见收拾好了,才放下电脑,说:“这收拾的十分钟算在课时里。”

    童笙:“……”

    培训完后,童笙如常离开中心。同时段下课的学员不少,坐电梯时,总会遇上一两个将对金国伦的好奇投到她身上求回报的。虽然童笙以笑待人,基本有问必答,但她从来不问对方学员叫什么名字,以及自我介绍。反正问她的,多半比她年轻,会喊她一声学姐或前辈,她就顺着称呼对方学妹就是了。

    今天金国伦不值班,给童笙上完课就往家走。车辆途经高捷大厦最近的公交车站时,他望见童笙站在车站檐下等着。夜里这场雨下得突然,她没带伞,刚才跑来车站,肩膀已经被打湿,看上去会着冷。

    金国伦犹豫了一秒种,打着方向盘调头绕了个圈,再往车站靠近。

    黑色歌诗图无声地停到公交站位,副驾位的车窗被放下,车内传来问话:“等车?”

    童笙正倚着广告牌刷手机,压根没想过会遇见谁又或者谁来搭话,所以金国伦又提声“阿笙”了两遍,她才错愕地仰起脸应话。

    金国伦有点气,语气不太好地说:“问你是不是在等公交!”

    童笙本想凑到车窗前,但一往前,雨就淋下来了,只好后退两步,扬声冲着车内答:“对呀!”

    “上车,我送你回家。”

    童笙乐了,“好呀好呀!”

    她一手挡雨,一手拉开车门,不客气地钻进副驾位上。

    从后视镜看到公交车正要驶进站,金国伦一脚油门,歌诗图倏地跑远了。

    童笙系着安全带,笑说:“伦gay你真闷骚,居然买了辆屁股这么大的车。”

    看着前方的金国伦:“……去哪?红棉路?”

    “不,搬了,住西田街。”

    金国伦微讶,“什么时候搬的?”

    “有八/九年了。麻烦你了。”

    金国伦操控着方向盘,跟着绿灯拐左,问:“你没有代步车?”

    童笙呵呵:“公交挺方便的。”

    金国伦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接话。

    车外的雨细细蒙蒙,看着不大,但稍站一会就能把人浇个透。气温不高,但车窗紧闭的情况下,金国伦开了空调通气,温度25,风速最低,所以童笙也不觉得冷,甚至有丝暖。雨刮一下一下地摆着,发出的节奏声音并不动听,金国伦打开了电台广播。

    恰巧电台主持人正说道:“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音乐旧时光’,我是主持人。1997年,梁咏琪发行专辑《新居》,里面有一首歌我个人是非常喜欢的,它把热恋中的感觉,描绘得好甜,好暖,好痴,歌名叫做《一天一天》……”

    车内两人本来就没说话,此刻更是默契地安静听着这首歌。

    “……而你使一天一天甜甜丝丝,一天一天爱更痴,十万日後都愿意,一样能共你相依……”

    歌曲放得差不多的时候,主持人要说话,童笙亦开腔:“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广播经常放这首歌。每次听见,我就猜,那播音员一定是在恋爱。”

    不过后来,学校广播又时常放辛晓琪的《味道》,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听歌的童笙又猜,那播音员最近失恋了?再后来,学校允许学生点歌,播音员随机播放,童笙就再没猜过播音员的是日心情。

    金国伦抿嘴笑了,前面红灯,他把车稳稳妥妥地停住。抬起左手肘搭到车窗处,撑着额,没一会又放下来,看向童笙,脸带浅笑地问:“你跟陈雅盈说过我什么了?”

    童笙回望他,脑里飘来三个字:笑脸虎。

    那天他说跟miss陈分手之后,就没再提过对方,童笙更加不敢提。也不知miss陈跟他说了什么,导致他现在反过来问,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聊人家外号的事,始终不好,童笙用四个字概括:“校园生活,哈哈。”

    这时电台放了梁咏琪的另一首歌,是她与古巨基合唱的《许愿》。童笙怕金国伦追问,便嚷着:“诶,这歌好听,我喜欢!别吵别吵!”

    金国伦脸上的浅笑没了,正好绿灯,他回过目光重新驶动车子。

    童笙以为追究的事情就这么过去,然而却听到他不疾不徐的一句:“工作这么多年,都没攒够钱买代步车,你是活得有多窝囊?”

    她:“……”

    见不得光的秘密猝不及防地被揭穿,童笙惊惶失措但又不得不假装如无其事。坐着是不动的,表情是平静的,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我,寄了张卡片,地址是感觉,收件人叫永远……”

    往下的车程,除了歌声,还有雨刮工作的闷响。然而车内像死寂一样静默,连呼吸声都闻不着。

    又一首梁咏琪的歌《灰姑娘》播完了,正好抵达西田街。车未停稳,童笙就连忙解开安全带,车一停妥,她就怕被雨淋地单手挡住头顶,推开车门逃似的下车。

    金国伦冲着她的背影“喂”了一声,同时放下副驾位的车窗。

    淅淅沥沥的雨声足以把他并不响亮的呼声淹没,但童笙仍旧顿了顿,回头冷漠地道了声谢。

    金国伦侧着头透过车窗望过来,昏暗中脸色沉了沉,跟他的心一样,想再说什么,但被童笙抢了话:“伦gay,你不做雅思培训老师的话,以你这副皮相,可以考虑转行做高级牛郎或者小白脸,收入可以买更好的车,够光鲜!但你嘴欠,最好先毒哑了再说。”

    光说不够,她还特意冲车内比了比大拇指。

    金国伦:“……”

    他一声不哼地踩油门跑了,车窗都没来得及关上。

    依旧举着手挡雨的童笙面无表情地望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她没发现,下车的位置带着屋檐,雨根本淋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