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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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奇闻言一笑,一眨眼的功夫,手中已多了一方锦帕,“二小姐将这帕子偷偷送我,我便却之不恭了!”

    “你、谁将帕子送你了!”唐明雅低头一看,才发现腰间的锦帕被桑奇顺了去,当下气道:“你这是污蔑!”

    “污蔑?李郎将可不见得知道我是污蔑!”

    “你、你!哼!真是不要脸!”

    桑奇被骂,心头自然不快,可一想他倘若脸皮不厚些,牵扯到唐明珠,她一个闺阁女儿,传出去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便道:“一切好说,二小姐,今日你若什么都没见到、听到,这方帕子,在你和李郎将大婚前,我将原物归还……可倘若传出去些什么,你也别想嫁人了!”

    唐明雅气极,上前便抢桑奇手中的锦帕,可四下只将自己折腾的连连喘气,便跺了跺脚,骂道:“算你狠!不过……”唐明雅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冲着暗处的道:“三妹,你有瘦猴儿,还去什么乞巧宴?不如换我去如何?咱们两下好商量?”

    暗处的唐明珠讥诮一笑,她才不傻,这当口倘若应了什么,还不是承认了是她在?她和明彩那么相像,倘若她不承认,唐明雅又岂能一口咬定便是她?

    简直笑话!

    想到此处,又见桑奇将事情处理的还算完善,便一挥袖子,在二人不察觉下,踏着小步,远离了是非之地。

    芭蕉林的明彩手心冒汗,这些平日里相处的闺阁姐妹,让她当真是意外之极,而且连一贯敦厚的桑奇也如此有心机,她暗啐自己真真是白活了两世,还依旧单纯的当任何人都是好人,殊不知一进一退的方寸之间,善恶最是耐人寻味的意念之争。

    在这看似花团锦簇却吃肉不吐骨头的唐门府邸,明彩第一次察觉不管身处何时何地,人心是最无常和狠毒的东西!

    此时天色依旧昏暗,东边的天幕,几道闪电撕破夜空,沉闷的雷声在天边响起,看来不时就有一场雨要落下。

    芭蕉林里蛰伏的蚊虫因着突然闷热,渐渐多了起来,而在外延小径上的二人,因没等到唐明珠的回复,唐明雅已换了一副语气,与桑奇道:“瘦猴儿,不是我说你,她将你一人丢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桑奇提着灯笼,想起刚刚怀中那个柔嫩的身影,只觉耳根依然有些发烫,便轻哧一声:“二小姐管好自己就成,夜深路滑,仔细了脚下……另外,可别再随处小解,被外人知道,还当偌大的唐府,出恭的地方也没有!”

    被如此讥讽,唐明雅银牙几乎咬碎,她不过是夜间多喝了几杯水,又因刚刚在大江氏处演了一场哭戏,这才憋不住,又不想丫鬟跟着碎嘴,便急忙忙的跑到了芭蕉林,谁知看了一场大戏不说,还把自己圈了进去,她才不想有什么下次!

    可这口气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见面前的桑奇提着灯笼已追出去几步,便在身后道:“瘦猴儿,不是我提醒你,癞□□想吃天鹅肉,你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再者,以珠姐儿心机,你不要最终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迈步而出的桑奇闻言顿了顿,他转身回望,见微光中唐明雅一张肉嘟嘟的俏脸,在明明暗暗中,几乎看不真切,可她刚刚的那些话……呵!癞□□想吃天鹅肉!不是还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吗?我桑奇定要让你看看什么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说罢不再言语,便大步流星而去。

    “愚蠢!珠姐儿会对他投怀送抱?难道猪油蒙了心不成!”唐明雅呸了一声,又晦气的跺了跺脚,便也转身离去。

    见人都走了,明彩才从芭蕉林里一步一趋的走了出来,淅沥沥的雨点在此时从天而降,明彩遥望玉堂院的方向,那边依旧灯火辉煌、哭声沸沸,只是此时里面的主人已经驾鹤西去,再也不会欣赏唐府中这夜夜如一的风景。

    而办公的李渤只怕还不会那么早出来,经了刚刚一幕,明彩也不再断定李渤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就会相信大江氏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并且此事,明彩也只是自己推测,若问另外的凶手是谁,她自己也是毫无头绪,李渤又怎么会相信她仅仅是心里的揣测?只怕当她失心疯了才是。

    只是明明“梦”里因病而故的大江氏,这一世怎么会身中娘子俏而亡?

    倘若是被那件幕后案子的嫌犯所为,为什么前世大江氏会安然无恙,是因什么躲过去了不成?

    明彩拍着脑袋仔细回想,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边破晓之时,李渤一行才从玉堂院出来,经由仵作验尸确认,大江氏确实是身中娘子俏而死,并且脖子下方有一道并不明显的梵文“八”,意思这是第八个死者了。

    忙了一夜,加上搁浅了多日的凶手又出来作案,李渤还以为他们近日协同京都畿防的人,增派人手、加强夜巡起了作用,不料这次……竟是他丈人的弟媳、新妻的二婶,一时间李渤面上愈加沉郁,与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唐府,打马朝南门贤王府奔去。

    因确认了案件,天气又越来越热,唐府商定,不想让大江氏继续等待嫌犯归案,便将大江氏入棺送入宗族祠堂,以让宗族后辈前来拜祭。

    一早得了消息的唐氏家族中,上到高官、下到贫民,纷纷前来吊唁。

    在棺木边跪着的一群小辈,按次序排着从内跪到了外延,半天时间,已经磕头都快磕的头脑发晕。

    明彩与众人披麻戴孝跪在下首,听着外面传来的哀乐,想到大江氏昨日傍晚独独将她唤去,实则是因了唐明雅的一番哭诉,大江氏怕她心里同样对参加乞巧宴一事存在争议,便好生宽慰了一番。

    最终还拉着她的手道:“你我不但有母女情分,还有姨母和外甥女的情分,虽珠姐儿在我身边长大,但你和她在我心里都一样……上一次听你爹说,你和珠姐儿为了一件吉服起了争执,我本想劝说几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你向来纯良,断然不会做出害你姐姐的事……”

    听她这句,明彩心内震惊,含着泪问:“母亲的意思是相信我没有害姐姐吗?”

    “那是自然,我看着长大的儿女,你们的秉性我最是清楚。”

    “那……母亲可相信姐姐?”

    大江氏含笑拍了拍明彩的手,“彩姐儿,有些事情,等你再大些,回头来看,会发现那都不叫事,争一夕长短,不如乐一夕时光,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容人之量是德行也是修行。”

    容人之量是德行也是修行?

    这么说,大江氏是清楚她与唐明珠谁对谁错的,可明彩自忖并无长辈的智慧,当时只是道:“女儿知道了,母亲放心,我再也不会为了此事耿耿于怀。”

    却不知这寥寥的几句话,已成了诀别之言,自幼承欢膝下,大江氏确实一碗水端平,除了唐明珠已学习持家之道,她们向来衣食入学都一模一样,这番苦心,恐怕一般主母压根不会维系这么多年。

    只是临到了这时,这些用心良苦,明彩才觉得多么难得,不由越想越悲,珠泪连连落下。

    直到看到面前一双金丝龙纹履才惊住,待擦了把眼泪,明彩抬头只见面前一道白衣玉立的身影,此时从下朝上看去,那人皎皎如月,洒下一笼清晖,只那张蹙眉冷然的脸,让人不由一惊,明彩下意识道:“贤、贤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明彩这一声,将低头哭着的一干兄妹都惊住了,右手边的唐明珠反应最是快捷,抬头擦泪道:“贤王殿下有礼了,今日家母大丧,恕臣女等人不能以大礼恭迎。”

    说着带头与跪着的唐氏兄弟姐妹等人颜面贴地,算是行了大礼。

    明彩趁唐明珠刚刚说话的间隙,才见慕容锦身后跟着唐柏林李渤等人,一想便知了慕容锦的到访,定然是因了大江氏这件案子,不由为刚刚贸然出口的话自责了几声。

    行礼后果然见慕容锦对唐明珠点了点头道:“大孝当前,无需多礼。”又转头看着唐明珠上首披麻戴孝的唐明鹤兄弟二人,叹了口气道:“京兆尹自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冷冷的腔调,却给人莫名的信任和力量,一旁同样跪着的唐兴泽凝视着慕容锦,这就是传说中的冷面贤王?

    听他说话倒是颇有实力,怎么会不参与朝政议事?

    似是可惜了呢。

    慕容锦说罢又与李渤朝灵柩走去,似是查看大江氏身上的梵文记号。

    明彩侧身朝他们看去,却见身旁的唐明珠目光灼灼,紧抿着双唇,漆黑的眸子盯着慕容锦一行,恍然未见明彩对她的注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