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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自有恶人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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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过了几日之后,那韩轩却一直没来书院读学。

    今日正午时分,松竹书院的一众男弟子们像往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桌前用饭。

    不多时,礼夫子夏骞突然推门而入,饭堂里头的男弟子们一向遵守“食不语”的规矩,这会儿听到声响,皆带着疑惑抬起头来。

    此时正值饭点,礼夫子不在楼上用饭,竟跑到一众弟子的跟前来,却是不知所为何事?

    礼夫子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却宣布了一个戒严的命令:“从今日开始,过了戌时一刻,若是还有弟子在外逗留的,一经发现,一律逐出书院!”

    这礼夫子话音刚落,一众弟子却是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大家压抑着好奇心,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好不容易捱过了午饭时间之后,各自差个小厮去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原来这松竹书院同批第三期弟子韩轩,前几日夜里竟然遭人杀害,竖日一早,这韩轩的尸体被吊在永乐南城门之上,尸体的胸前还被刻了两行大字:“韩轩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这还不算,向来跟着他到处惹是生非的那四名打手小厮,却被一位不知名的高手绑了个结结实实,半夜扔到了衙府门口,且每个小厮的衣襟里头皆被塞了一个信封,值夜的官差们拆开一看,却是韩轩生平所干的每一桩坏事,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其上。

    彼时韩轩的祖父正任职当朝太常寺卿,这祖父突然痛失了爱孙,自然是勃然大怒,于是乎,永乐都城的京兆府尹接了案子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追查线索。

    然而京兆尹奉命追查这宗轰动永乐城的离奇杀人案,费了好些时日依旧没有凶手的线索,而关于韩轩背后的事儿,却是越查越令人心惊,越查越令人心寒。

    更令人值得说道的还在后头:时至今日,那杀人凶手的线索虽然是一条都没查到,可那信件上关于韩大公子的罪状却是一条都不假,甚至有几桩都是闹出人命的,竟是都被韩家势力给暗中摆平了。

    虽然这些事儿被韩家竭力掩盖,却经不住有心人的追查,如今韩轩之死更是闹的沸沸扬扬,坊间一片哗然。最后连京兆府尹都做不得主了,只好往上呈报,其后也不知是谁,将事情捅到了当今圣上镜仟帝那儿去了。

    却说这镜仟帝旈戚时年二十三岁,才刚刚登基三年,虽然年纪不大,可那雷霆手段却是举朝上下有目共睹的。当他听到关于韩轩的消息之后,气的面色铁青,当即冷冷笑道:“想不到这天子脚下,还有如此罪大恶极的官家子弟,这韩轩简直死有余辜!凶手为民除害,做的倒是极对的。若是有谁找到那高人,朕倒是要好好感谢他,为我大镜朝除去了一颗未来的毒瘤。”

    镜仟帝这一席话,倒是替那杀人凶手洗白了……其后,京兆尹得了圣上的旨意,连同主管弹劾、纠察官员的御史及吏部、刑部,矛头一致对向了韩家。

    这桩杀人案的最终结局倒是令人唏嘘不已,韩氏一族的暗中势力被连根拔起,数十年的风光在一夕之间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松竹书院因着韩轩的事儿,更是抓着在院的弟子们反反复复地诵背孝悌、谨信、亲仁、学文等篇章,那礼夫子更是又将《弟子规》加了几十项。

    毕竟这松竹书院是百年书院,也是四大书院之首,如今因为韩轩做出这样伤风败德的事情,书院自然蒙羞。

    却说回那一日挨了打的几个人:泉瞳玥是受伤最轻的,虽然脸儿肿的老高,可那日夜里也不知是谁,竟然在她窗台留了一盒膏药,还留了小字条,上书:“消肿化瘀有奇效”,本来莲儿见到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也不敢给小姐使,正要拿去丢掉,可泉瞳玥见了那字迹却是欢喜,一把抓在手里,口里直道:

    “这样疏朗通透、笔法俊逸的字迹可不多见,能够写出这字的人,品行自然坏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那日挨了打,这定然是善心人送来的东西,好莲儿,咱们不是没带祛瘀的膏子嚒?快快给我用罢。若真是参了什么,我也认了。”

    莲儿拗不过她,就小心翼翼地先在自己那被小厮拉扯的红肿手腕子上抹了一点儿,哪知敷上之后,手腕子上清清凉凉的甚是舒适,味道也很清新,没有任何异味,不多时那红肿便消下去了,莲儿见没什么不妥,这才将膏子细细地抹在了泉瞳玥的脸上。

    其次是那陆谦良,他身上多处受伤,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是看着瘆人罢了。有书院里头最年轻的药夫子覃舟替他敷药,便也大好了。

    最最倒霉的,要数那怀景彦了,实际上他身上的伤,也大多是些皮外伤。可不幸的是,他被那天晚上的高手给拂了一把,当夜回了住处撩开衣襟一看,胸前已是乌紫一片,其后这几日总是隐隐作痛。

    连日来,怀景彦十分关注外界传闻,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天晚上所发生之事,令他不能接受的是,这潜藏在松竹书院的高手,竟会如此心狠手辣。当日将韩轩掳走了之后,给点教训倒也罢了,何至于残忍地将其杀死?还大张旗鼓地悬挂在城门之上……每每思及此,怀景彦只觉得这高手实在有失风度。

    不仅如此,怀景彦认为朝廷处理这桩案子的态度也很是不妥,那韩轩固然有错,也的确罪大恶极。但国有国法,如今那高手杀了人,纵使是站在正义的角度,却也掩盖不了他杀人的事实,哪有行了凶杀了人,却还夸他“做的对”的?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杀人不用偿命”吗?

    怀景彦越想越认为,这桩杀人案实在怪异,颇有一种利用揭露韩家那些腌臜事,以转移众人视线的感觉……可朝廷又为何这样做呢?总不可能是为了包庇凶手吧?

    ……是了!正是这样,怀景彦蓦地想起,那杀人的高手不正穿的是松竹书院的弟子衣袍吗?许是哪家勋贵之后呢?思及此,倒也说的通了,只是这凶手也不知是何背景,竟然能得到当今圣上的夸赞……

    而这厢令怀景彦费尽思量的“高手”,此时正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地半躺某栋楼阁的房顶上,同身旁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聊着天:

    “你说你去打个架,怎么还把人弄死了,那种货色值得你动手?害得为兄还得拎上那几个累赘,丢到官府那儿替你遮掩。”

    说话之人,正是覃舟,他见身旁之人没什么反应,便又道:

    “阿偲,你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子,我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乖乖儿上上学呢?”虽然这人嘴里埋怨着刘偲,可那表情却没有任何不耐烦。

    “切,要是小爷我有什么吃什么,早都给你下的老鼠药药死了,还能活到今日?”刘偲不屑地撇了撇嘴。

    “阿偲这话倒是没说错。”一道清朗之声在这深夜之中蓦地响起,刘偲撇头一看,却也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名身穿明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畏畏缩缩地站在空地处,见他二人递来目光,只足下一点,便攀上了这高楼。还厚着脸皮儿往二人中间挤,刘覃两人大约是被他挤得烦了,这才将屁股往旁边挪了一寸。

    “朕的好堂弟啊,你怎么给为兄整了这样一出,朕为了你,还得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收拾那韩老儿一家。”原来这说话之人,竟是当今圣上旈戚。

    “哼,果然是在尔虞我诈的宫中待久了,皇兄如今越发的老奸巨猾了,且不说那韩轩欺男霸女之事,他老爹和他祖父在朝中结党营私,皇兄不是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吗?如今我这样一搅和,岂不替你省事?”

    旈戚正欲张口,刘偲赶忙又来堵他:“这一次抄了韩府,想必国库又充盈了不少吧?大皇伯当年养的年猪,最后还不是留给你宰的?我这儿不过是给你找了个由头罢了。”

    “再者,本少爷杀人好歹还留个全尸,阿臣当年杀人可比我狠多了,直接将一个妃嫔给撕成数块,死状极为可怖,几乎看不出人样儿来了。”刘偲撇着嘴,一副自己可还算正常人的模样。

    “戚哥,你这样大喇喇地穿个龙袍就出来溜达,也不怕给人看见?”覃舟也从旁坏心眼地补刀。

    旈戚被这两只孙猴儿噎的有些尴尬:“朕……朕这不是待会还得回去批折子吗?若是穿其他衣裳,回去还得费事儿换衣服。”

    刘覃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不相信。这就是年纪轻轻就拖家带口的坏处,旈戚自从登基了之后,成日里不是忙于国事就是哄老婆带孩子。

    如今旈戚在那金碧辉煌的“牢笼”待的久了,偶尔出来浪一下,回去还担心被皇后发现,这刘偲和覃舟打从心里很是嫌弃这位镜仟帝大哥的,论起武功,这位大哥是最弱的,论思想觉悟,那也是最差的,如今有了后顾之忧,处处绑手绑脚,还怎么跟他们一般快意恩仇?故而都不爱带他一块玩。

    旈戚觉得自己很委屈,为了替旈氏一族守护这千百年的基业,他真真儿是失去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