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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消失的太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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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鹫兽的主食是驼鹿、马、山羊之类的大型食草动物,他们能收起翅膀像狮子一样潜伏在树林的阴影或者草丛中,等到猎物靠近再进行突袭,也会利用自己的飞行能力从山崖上突然滑翔而下扑倒来不及逃离的动物。狮鹫兽也会游泳,但它们还是不喜欢水,因为把羽毛彻底弄干之前它们无法飞起来。

    成年狮鹫每次会生育两到三枚卵,大部分情况下夫妻一起抚育后代,幼年狮鹫在两岁之前完全靠父母喂养,两岁以后才开始慢慢地学习在地面上捕猎的技巧,并且开始笨拙地尝试飞行,要把飞行的技巧用到捕猎当中需要等更久,大部分狮鹫直到六七岁才能完全独自生活。

    如果想要驯养狮鹫兽,必须在它们学会捕猎之前就介入它们的生活,如果狮鹫兽在三岁之前完全没有见过人类,长大以后就会对人类抱有本能的敌意。——《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动物篇》

    ***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帕洛斯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中那个已经和周围的星星差不多的光点,直到脖子都酸痛了,也不敢移开目光。

    “哎呀……都这么久了……”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也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他放在地上的沙漏已经倒过来又倒回去两次,说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半精灵法师开始不安地走来走去,“如果是一直往上爬升的话,再强壮的狮鹫也撑不住那么久啊……”

    月亮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暗红色仿佛铁块一般的“太阳”则挂在了半空中,周围那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使得天空中的星星显得格外醒目起来,那个光点似乎也比原来更亮了一些。

    帕洛斯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发现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光点正在往下坠落。

    不是在往下飞,而是直直地在往下坠落。

    “他掉下来了!”帕洛斯紧张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他一把抓住法师协会的会长,“快做些什么,帮帮他!”

    “你别急、别急……”半精灵法师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慌乱地跟他解释,“只有法师自己清醒的情况下法杖才会继续发光,既然他还醒着,就不会有事的。”

    法师掉下来的速度比飞上去要快得多,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狮鹫的轮廓,因为不必再去照亮远处的东西,法杖上的光芒已经没有原来那么亮了,地面上翘首以盼的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狮鹫兽收起了翅膀,像离弦之箭一样俯冲下来,埃文德尔紧紧地贴在狮鹫兽的背上,斗篷被狂风吹得笔直。

    帕洛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狮鹫张开了翅膀,开始减速,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悬崖上。

    众人举着火把一拥而上,火光让狮鹫不安地后退了几步,凯娜塞斯赶紧叫举着火把的人走开一些,她上前去拉住狮鹫鞍座上的缰绳,一边用精灵语说着安抚的话语,一边把狮鹫牵到人群中来。

    过程中埃文德尔就趴在狮鹫上一动不动,要不是他抱在胸前的法杖还在发光,人们几乎要以为法师已经失去了意识。

    “埃文德尔!”帕洛斯心急火燎地呼喊着法师的名字,伸出了手却不敢碰他一下,不安的情绪迅速在胸口蔓延。

    埃文德尔稍微动了一下,动作僵硬地从狮鹫上摔了下来,帕洛斯赶紧接住了他。

    “那上面好冷啊。”埃文德尔很轻地说,“生个火,冻死我了。”

    幸好刚才起就有人点起了篝火,还烧了热水,都准备做饭了,埃文德尔被七手八脚地搀扶到篝火旁边,阿尔凯给他递上了热茶,帕洛斯从马车里找出了那件在雪原上穿过的狐狸毛皮斗篷披到他的身上,希望能让他冻僵的手脚早点缓和过来。

    埃文德尔才喝了一口热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费迪南德就忍不住热切地问:“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我到达了世界的尽头。”埃文德尔喘了一口大气,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太阳并不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而是自身的能量耗尽了。”

    “耗尽了?这怎么可能呢!”费迪南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就像篝火烧光了最后一根柴一样。”埃文德尔捧着杯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火堆,“我不知道以前太阳是以什么为燃料,但是燃料总会有烧光的一天,难怪我的先祖夏尔玛没有留下任何解决的办法,这根本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回去告诉教皇这个消息,我得休息一下。”

    埃文德尔累坏了,他骑着狮鹫兽飞到了从来没有人到达过的高度,比那个故事里被烤成火球的倒霉蛋还要高得多,这其中只有少部分是靠狮鹫自己飞的,大部分是靠法师接连不断的使用魔法制造出上升气流,即使是秘法之轮给他提供了几乎用之不竭的魔力,也依然把埃文德尔累得够呛。

    埃文德尔暂时还不能动,费迪南德和其他大部分人就先启程回了圣城米卡兰,只留下埃文德尔最信任的几个伙伴照顾他。

    狮鹫兽显然又饿了,从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催促着他们给它喂食,凯娜塞斯只好带着狮鹫就近捕猎,阿尔凯在附近捡柴火,想把火堆烧得旺一些,夜视能力不好的帕洛斯就留下照顾埃文德尔。

    法师喝下一整杯热茶之后,才渐渐从整个冻木了的状态缓过气来,裹紧了身上的毛皮斗篷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

    而他本来是可以不用遭这趟罪的,帕洛斯咬咬牙,下定决心开了口:“埃文德尔,我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晚些再说吧,我快累死了,脑袋里就像有人在敲大钟一样……”埃文德尔有些支撑不住地靠在帕洛斯的膝盖上,“给我揉揉。”

    “……嗯。”帕洛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没必要非得赶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已经精疲力尽的法师,他摘下铁手套,按摩着埃文德尔的太阳穴,习惯使剑的大手插入法师柔软的发间,爱惜地梳理着那头被吹乱的金发。

    当阿尔凯抱了干柴回来时,埃文德尔已经在帕洛斯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连着几天不见天日,气温就迅速的降了下来,山上更是尤其地冷,即使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埃文德尔也不自觉地把身上的毛皮斗篷裹得更紧了。

    帕洛斯摸了摸他的手指,感觉不那么冰凉了以后,就轻手轻脚地把埃文德尔抱了起来:“别生火了,我们回去吧,山上太冷了他休息不好的。”

    阿尔凯点点头,帮着帕洛斯把埃文德尔放到马车里,打着火把赶着马车慢慢地下了山。

    一直到回了米卡兰的豪华旅店,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埃文德尔也没有醒来过。

    帕洛斯要来温水擦洗了他的脸和手,脱了衣服抱着他依然没有暖和过来的身体慢慢地捂热,烛光里埃文德尔微皱着眉,看着那苍白又疲惫的脸,帕洛斯心里满满地都是愧疚,一个轻吻落在埃文德尔的额头:“对不起……”

    ***

    埃文德尔病了,发起了高烧。

    这不奇怪,任谁被高空的冷风吹得浑身凉透之后,还加上施法过度造成的精神衰弱,只怕都要大病上一场。

    当外面的人们因为持续的暗无天日心塞压抑,或者因为法师查到的坏消息而感到绝望的时候,埃文德尔却什么都不想,只顾着用厚厚的羽毛被子将自己包裹得像个特大号蚕茧一样,脸都埋了进去,只剩下一撮金发露在外面。

    帕洛斯更加愧疚,只能尽力地照顾着法师,他端着一碗炖肉来到床边:“埃文德尔,吃点东西吧。”

    法师连一句“不吃”都懒得说,只是把自己往被窝里又缩了缩,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坚定的拒绝之意。

    “埃文德尔……”帕洛斯为难地看着床上的那一团,从昨天起埃文德尔除了勉为其难地咽了几口药汤以外就一直不吃不喝,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连教会的牧师都请来看过了,可牧师对付病症的方法也只有喂草药和祈祷而已,祈祷并没有什么用,至于草药,埃文德尔自己就是非常厉害的草药师,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的牧师迎来了一顿刻薄的嘲讽之后只能灰溜溜地走掉了。

    法师很会照顾人,但帕洛斯不会,只能徒劳地说:“你这样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撑得下去,至少喝点汤吧。”

    刚才进来的时候帕洛斯端着碗空不出手去关门,这会儿有人来到了门口,用手指扣了扣打开的门板。

    帕洛斯转头去看时,不速之客已经带着他的随从们走了进来,对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敲门只是通知他们一声而已。

    也确实没有必要连进个门都征求别人的意见,因为来的是阿塔西亚的国王雷切斯特。

    “我听说埃文德尔生病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茧,表情并不惊讶,“他生病的时候比较孩子气,你要耐心一点,多哄一哄他就肯吃了。而且病人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给他准备一些甜食和果汁,他会喜欢的。”

    他的指导是出于一片好意,可帕洛斯又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哄人?而且这些话从雷切斯特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哪里不舒服。

    “雷切斯特?”听到声音的埃文德尔终于从被子里露出了半张脸,沙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教皇来信让我们过来商讨怎么应对困境,我也是刚到,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

    “派个使节过来就好了。”埃文德尔坐起来,难受地咳了两声才继续说,“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国王还跑出来,你的国家不乱套吗?”

    “我儿子能把事情处理好--不是你送回来的那个。”雷切斯特的随从给他拉了椅子,让国王陛下在床前坐下来,“一开始我也派了使节,可是后来太阳突然说没就没,都已经末日当头了,我想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当务之急是给国民寻找一个活下去的办法。”

    “办法找别人去想吧。”埃文德尔裹着被子一头栽向床铺,“我现在只想躺在这里静静地装死,让其他人去头疼世界末日的问题。”

    “你病了,提不起精神去想事情也是正常的。”雷切斯特见怪不怪地笑笑,“对你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休息,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水果来,也许能让你的胃口好一点。”

    太阳消失三天以后,草木就开始发蔫,现在很多都有了枯死的迹象,粮食还只是涨价涨得飞起,新鲜的水果在市面上根本就已经买不到了,不过雷切斯特毕竟是国王,有什么手段能弄到新鲜水果也不奇怪。

    法师并没有感谢之情:“教皇打算什么时候跟各国的使节商讨对策?”

    “明天。”雷切斯特说,“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这世界少了谁都会转,没必要太勉强自己。”

    “但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埃文德尔双眼无神地看着房顶,感觉一阵头疼欲裂。

    雷切斯特走后,帕洛斯端走炖肉,跟厨房要来了比较清淡的蔬菜汤,然后就坐在床前一言不发地陪着。

    埃文德尔看到帕洛斯越发不安的神色,尽管人还在病中,还是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又吃醋了?”

    帕洛斯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亲:“没有,你好好休息吧。”

    这个时候他应该尽量避免打击埃文德尔,那件事还是等法师养好病再说吧。

    帕洛斯这样安慰着自己,又一次咽下了准备要坦白的话语,并且在心里暗暗地为他们还能再和睦相处几天而窃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