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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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哭:“徐大夫,你快他看啊,他回光啦,他真的要死啦!”

    徐少亦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干脆溜出去逛了一遭。

    我哭得很带感,孟小九却嬉笑着拽住我的小胖手:“圆圆、你、你怕我死么?放心,哥哥死不了,咳咳……”

    病成这样还不忘占我便宜,我见他说了这么多话,好像真还死不了的样子,终于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然后欢喜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你别死,我明儿就叫大舅把你那个恶毒的后妈送走!”

    徐少亦正好进来,和孟小九面面相觑,哑然失笑。后妈?

    他舒了一口气,浅笑着把我的手垫在了脸颊边,声音听上去实在是无所谓:“那是我亲娘。”

    哦?哦。我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你说是亲的就是亲的吧,这家伙,死要面子啊,敢情很喜欢被人虐啊。

    我浑身上下搜罗了一圈儿,实在没什么稀罕玩意儿,只得把已经被玩儿得看不人形的、黑乎乎的一个面人儿放在他手里,很郑重道:“这个,给你。只要你不死,我以后勉强和你玩儿!”

    他捏着黑乎乎的面人儿,眼里一阵透亮,复又小心翼翼地望向我,还红了脸颊,小声嗫嚅道:“给我的?”

    “不要拉倒!”

    “要!”

    徐少亦浅笑着在一旁把他身上的针都拔了下来,他捏着面人儿一脸幸福地睡了过去。

    我轻轻抚上他漆黑浓郁的眉,试图抹平,然后嘻嘻笑开:“孟小九,你要是个玩偶,那么漂亮,安静乖乖的,还真是好玩!”

    拔了针后,虚弱的孟小九就被送回了庄上。不过不是他那个娘亲住着的西苑,而是我和大舅住着的荔苑。

    大舅的荔苑是个奇葩的院子,有几棵硕大的荔枝树,树干黑褐色,表皮较粗糙,开了花结上了果子,便更有看头了。

    但之所以说奇葩,还是因为秣陵这土壤,除非神仙,却万不能养活这么耐热的东西的。

    可是大舅却做到了,大舅是个神奇的人,比神仙还厉害,所以他的院子,便整日里都跟个火炉似的,连神仙都受不了。我住在这里,每日就跟蒸馒头似的,却蒸得我愈发消瘦下来。

    我却很满意,因为我已经不那么圆了,在孟小九面前,我终于可以略扬扬眉。

    此刻我嚼着鲜美的荔枝,甩开我的小跟班,一步一颠儿,往大舅和孟小九锻炼身体的地方去。

    孟小九回来以后,大舅就不许他那个恶毒的娘再见他了。据说孟小九就是秣陵另一个牛掰的人家,也是大胤一等一的儒学世家孟家的孙少爷,不过身份不太好,是个庶出的孙少爷。

    可她娘的名声却很盛,是他那个‘儒雅’的父亲得意的一个小妾。他的娘够美,因此他的样子才那么不落尘俗。而且他的娘还很有野心,总妄想扶正,因此做了不少牵累孟家香火的事儿,最后却连累了他不祖父被喜爱。

    可是怎么跑到我大舅的向恒庄来了?我歪了头,想了一圈儿也没甚名堂。

    我是坐在门槛上剥荔枝的时候听见几个胆子大的小婢女说另外一件绯闻的,她们一提“西边儿”,就个个会心一笑,然后说:“少爷怎么还不叫回‘连卿九’?”

    我大骇之下了个嗝儿,“啊呜”一口便吞下去一个果核儿,顿时呛得满脸通红,大喘气儿试图把它咳出来。

    连卿九么?我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想,太难听了!真是,太太难听啦!这到底是谁出得馊主意啊。

    我还忒单纯,完全听不出话外音,我只知道,若是那样,喊出来却是极不入耳的。

    “咳咳咳!水,给我水喝!”我张牙舞爪地喊起来,婢女手忙脚乱,过了小半天,端了一盏荔枝蜜兑的水递给我,我看了一眼,嫌弃的推开:“太甜了,不要!”

    “小姐。这个败火,您方才荔枝吃得多啦!”其中一个瞧了一眼满地散落的果核,略有担忧。

    我才不信呢,荔枝那么甘甜,会起火?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理了理衣角,悠闲地朝大舅‘栽培’孟小九的那个院子去了。

    那个婢女还不死心,端着荔枝蜜别扭地跟着我。

    “不要跟着我!我要去练神功啦!”我这么威胁她们,觉得很有气势,顺手又抓了一堆荔枝,用裙子兜着。

    于是她们一听我是去大舅那里,就跟要下龙潭虎穴似得,一个个歇了气。

    我想,孟小九也太可怜了,她娘不喜欢他,还要给他上那么难听的名字么!

    我从前对孟小九那初次见面产生的不愉快,终于被他“凄凉”的境况消磨地差不多了,现在别提他是叫我“圆圆”,哪怕是喊我死胖子,大胖妞,我都会忍气吞声,不与他计较。因为他实在是,太惨了。

    我再一想,圆圆这个名字就好多了,被他软糯糯地念出了,也怪好听哦,呵呵。

    我一路逛一路吃,兜里荔枝吃光了,却隐约感觉嘴角有些辣,大大地张开嘴巴的时候,好像还会疼。不过这却没能影响我吃东西的进度,同样,也不能影响我走路的进度。

    终于站在了大舅的武馆外,我仰着头预备绽开一个愉快的微笑。

    远处有一大片比我高出两倍的粗壮木桩子,最中间的一个上面上,金鸡独立似的站着骨瘦如柴的孟小九,薄衫被汗水湿了个透,只顾撑着,死死咬着唇。

    “孟小九!”我诧异地大喊了一声。

    他循声看来,脚底一虚,身子猛地晃了好几下,勉强维持了平衡,脸上笑开,冲我又亮出两排大白牙:“圆圆!”

    我对圆圆已经着实不排斥了,况且我也没那么圆了,于是,我也回了他两排大牙:“你做了什么,在被我大舅罚站么!”

    这么罚,得犯了多大错,简直是有仇了嘛!

    他不说话,继续保持那个姿势,可他实在是太瘦了,看起来十分的窘迫,却又难得倔强。

    我对他的同情又上了一层。我觉得,同情人,要比讨厌一个人爽得多了,于是走近他,又拍了拍胸脯:“你是得罪了我大舅么?我可以借你些银子,你今晚就跑路吧!”

    我眼巴巴得等着他对我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冷不丁头顶上冒出一个声音:“谁要跑路啊?这么有钱,借点给大舅做生意!”

    大舅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一脸坏笑地站在我后面,又像捉小鸡一样把我捉起来,然后放到肩上,逗我玩儿。

    孟小九却不像从前那样对他亲厚,自己咬着牙跳了下来,略远了身子,垂了眼,恭敬地有些别扭:“师父。”

    哦,师父……我咬着指头想,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少亦等着你呢,你的药也快吃完了,莫不可急功近利,你且家去两天,也陪陪你父亲。”

    大舅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逗着我,看来实在是不走心,也更像是在驱赶他。

    我扭了扭身子,脑子一热,抱住了大舅的脖子,替他求情道:“小九不走!”

    奇了个怪了,我方才不还要借他银子去跑路么!怎么又要留他了!我略一说服自己,既然大舅不是在收拾他,也许他爹却更不喜欢他呢!

    我那一声“小九不走”,惊呆了一院子里另外那两个,那两个人,尤其是孟小九,突然抬起头来,神色极其复杂。然后重重地又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却说得很是坚决:“我不回去。”

    大舅没说话,冷着脸拿眼神戳他,戳的他没办法也抬起了头,两人于是互戳。电光火石间,大舅突然朗声大笑了几下,把我抱起来坐上一个中间最粗的木桩,丢下一个“不走就不走”,然后扬长而去。

    我在桩子上晃着大腿,看着孟小九在大舅离开后突然的笑靥如花,蒙了一头雾水。

    我问:“你也不喜欢我大舅了,大舅也不喜欢你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反问道:“你叫他大舅?你还有好几个舅舅?”

    看看,才安分了多会儿,又开始打听我了,我不甚开心,凶他:“我舅舅多得能排队蹴鞠,也不要你管!”

    孟小九瞬间换上了小可怜的模样儿,他很能装,装起委屈来,没由得叫人心疼。他瘪嘴的模样让我有些后悔,他那么可怜,算了,我要对他好点嘛!

    我扭了一下身子,收了脾气,没话找话:“那你的舅舅呢,也会给你大院子住,把你抗在肩头么?”

    他又摇头,先时眼里还有些甜,却顷刻被更大的哀伤布满,让我觉得压抑无比。

    “我不知道,可是我爹会,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温和么?我拍着手大笑起来:“孟小九,你不使坏的时候,也很温和!”

    孟小九生得好看,看起来总是一副温润和煦的模样,我想,我打心眼儿里是不讨厌他的。只要他不使坏,不破坏,绝对是个玩耍的好伙伴。

    我在桩子上坐得开心,悠闲地晃着腿,他站在下面看着我,看着也很开心。不说话的时候,我不时用袖子擦擦嘴,可是,呀,怎么突然有些疼,还好痒……

    他看着我这个诡异的动作有了一会儿,然后肯定道:“圆圆,你的嘴巴肿了。”

    ……

    他刚说完,就没有节操地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抽搐,最后笑得瘫在了地上,就差打滚儿了。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圆圆,你真是个活宝。”

    我那时候那么年轻啊,人话也没听过多少句的,我哪里知道‘活宝’并不是什么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他夸我,我以为他笑也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于是也咧了嘴,试图呼应他的欢喜。

    我一咧嘴,整个半边脸都烧了起来,疼得厉害了,我就加快了晃腿的频率,一没控制住,我那小巧精致的一双绣花鞋就直直朝他飞了过去,拍在了他的脸上。

    我挂着脸,心里很不舒坦,于是坦白对他说:“你可以把我背回去,我想今天就要烧死了。”

    其实我知道我不会被烧死,用我大舅的话说,三岁看到老,我到底是我爹生的,很有些心眼,就是不想走路了而已。但是我实在太难受,我一难受就歇气,就想偷懒,就想找人靠一靠。

    ……

    我想靠着孟小九,我觉得大舅既然不是在收拾他,而是在训练他,那他也必要出些成绩了。把我背回去,肯定不辜负我大舅亲自教导他一场的恩情,还能让大舅好好重用他。

    对了,这叫裙带关系!大胤的人,都是这么夸我爹爹的!

    可他却红了脸,不露声色地让了让我的绣花鞋,也不再往我这边瞧,含糊道:“圆圆,你可以自己穿上鞋子,我送你回去。”

    干嘛红脸呢?我又嫌弃起他的小家子气来,牛脾气爆发了,捂着嘴巴,瓮声瓮气道:“我要烧死了,得背回去!这样,我把鞋子送你,大舅说,那上面的珠子可值钱!”

    他的脸更加红了,竟然比我这个嘴巴烧起来的还要红。

    少年孟卿九还是知道害羞这回事儿的,我当年实在不知好歹,也太没眼见。而且,我还超级没有羞耻心。

    我继续吼:“你快拿走,揣在兜儿里啊!”

    孟小九:……(满脸羞羞羞)。

    我:……

    他是打死都不要我这只鞋子,就好像我的鞋子有毒一样。他越是不要,我就越是觉得没面子,最后在我的一再威胁之下,我被他十分别扭地从桩子上“抱”了下来,然后像是烫手一样丢在一边。

    我觉得我一定是中毒了,整张脸都是火辣辣地疼。我大怒之下踹掉另一只鞋子,又把他推出去好远,然后光着脚阔步往我睡觉的小院儿去了。

    孟小九沉默地跟在我后面,我才要穿过一小片竹林,他就从后面拉住了我。他拉住了我,居然还生气了,红着脸,教训起了我来。

    孟小九:“女孩子怎么能随便送人鞋子,还在路上光脚走路!”

    我:……

    孟小九:“待会儿被师父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我:……

    最后他面射凶光:“大胤的女孩子不能露足!你、你娘没教过你么?!”

    我:!!!

    我觉得孟小九就是那只狗,他拿了我的耗子,管得太多了,惹得我烦。

    他凶了我,还死活要把我送到我大舅的院子,还坚持把我送回了房。大舅的卧房和书房搁在一个大套间里,平日里连个打扫的丫头都不给进来,可是孟小九唬着脸,牵着肿成一个小猪头那样子的我,愣是如入无人之境。

    我却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去时,我们隔着硕大的荔枝树荫,在那个黄昏里,不觉剪短了三月来昙花一现的交情。

    中间跨过十来岁的光阴,我以为,那就是老死不相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