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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一词尽才冠华胥、伤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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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九微勾唇角,笑他年少愚昧,竟是通过一句诗来识别喜欢……一时过错,而致万事皆成蹉跎。

    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与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才是那整阙词,唇角无奈高扬,她轻轻扬手示意歌女舞女们做停,而后微微颔首后出了声幽台。

    慕华胥扫了一眼袁捷后,跟着顾九的步伐出了声幽台。

    “楼主。”

    “楼主。”长廊处的人都朝慕华胥行礼,看了一眼顾九,走开了。

    慕七伸手抓住顾九的,还未等顾九开口就要拉着她离开。

    “你?”顾九要挣脱开他的手。

    “别失神了,慕爷我带你去吃东西,我们华胥楼的厨子可是不逊于长安皇城御膳房的厨子的!”他朝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顾九被他的笑漾了一下,随即怔怔道:“正好有事要同楼主商量,那便去吧,同楼主走这一遭,不尝尝华胥楼的美食,这天下第一名楼,也白来了。”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要给你发个牌子让你常来了?”慕华胥挑眉笑道。

    “不必经常来。”顾九朝他扯出个微笑,“不过,牌子我倒是可以蹭一个。”

    厢房里。

    “这就是你说的堪比长安御膳房的美食?你们南方人真抠!”顾九看着白玉盘内做得花哨无比的菜肴,每一盘配菜装饰品都是能食用的部分的好几倍。

    “来,这是‘荷间细雨’。”慕七将一个白玉盘子端到顾九面前。

    顾九瞄了一眼不知是用什么粉做成的似荷叶一般的半透明的叶子上躺着的是锅铲大小那么一点的一田螺肉,有酱汁淋在上面,本是一道让人看着极有食欲的一道菜,顾九却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茶杯的杯盖,道懒懒地道:“吃不下……”

    “啊?”慕华胥端着盘子的手抖了一下,吃不下?她这是要他将楼里的厨子都拖出去好打一通吗?

    顾九放下茶杯盖,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某人阴沉的俊脸,凑了过去,轻声道:“楼主,我有事情同楼主商量个。”

    慕华胥狐狸眸子一眯,也撑着下巴道:“什么事情啊?”

    顾九见他来了性味方认真道:“把你的声幽台的舞女借我一用。”

    “你要她们一群作甚?既不能挑又不能抗的?”慕华胥笑道,妖娆的眉目离顾九这么近,更生动了几许。

    顾九凝着他,只觉得他美的太过于不真实,这样的美,也唯有花中之帝方得以匹配。

    “在长安的时候我听过一句名诗: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我想着这诗中的句子当是写你这类人的……”顾九痴痴地说道。

    慕华胥愣了片刻,才沉声道:“不瞒九爷,这句的确是写慕七的。”

    顾九一口茶水就差点要喷了出来,只是听着这人倒不像是因着自恋才这般说的。

    顾九望向他的时候,这人已从座椅上站起。

    “我与他也算是一见知心,只是苦于命运弄人,身份有异,便只能成泛泛之交……”慕华胥说道,似是叹了一口气,又笑望着顾九道,“说那么多作甚,你不是有事要与我商量吗?”

    顾九的脸突然阴沉下来,这人真真是能吊人胃口,才讲了一半便止住了。

    “‘他’是谁啊?”顾九握着他的手,冷冷地问道,慕华胥不能这么不厚道!

    慕华胥余光瞥了眼顾九,哈哈大笑起来:“九爷,你也有被人吊胃口的时候,我既然将你的胃口掉着了,你就先多吃点饭,我再讲你听,讲完了再与你商量事。”

    他将盛了一满碗米饭的白玉碗放在顾九面前,又给她递去筷子。

    顾九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凝着他,目光又落在白米饭上,才动手开始扒饭。

    慕华胥将那些肉类给她端近了些,宠溺的道:“我讲我的,你吃着便是。”

    他微抿一口茶水,方细细道来:“去年四月我与长安花商有约去长安看他们新培植出的牡丹花,那日名动京师的万花展,我便遇见了他。百尺高台,他坐在那里,俯视着长安花海,我只是轻轻抬眼,便见一身水蓝色衣袍的他,目光对视的那刻,他朝我轻轻颔首……”

    顾九趴着饭的手顿然止住,诧异地望着沉静在追忆之中一脸愉悦的慕华胥道:“女的?”

    “咳咳咳……”那人被顾九这么没来由的一句呛个半死。

    等他咳了好一阵后,才抬起“泪眼”朝着顾九,狠狠道了一句:“男的……”

    顾九“呀”的叫了一声:“你……原来你喜欢男人?”

    慕华胥脸顿时垮了下来,却也没反对也没承认,复叹了一句:“不过,此生我与他终是陌路了……坊间传幕皇后害他生母,致他残疾,而我慕七改不了姓氏,天下慕氏皆出长安慕国公府,我一出生便是与他对立……”

    那人兀自倒下一杯酒饮下。

    顾九听他这么一说顷刻间便知他所言何人:大雍璃王,卿泓。原来慕七与卿泓还有这么一段缘分……

    “既是能知心,既是喜欢,既是相互欣赏,为何要拘泥于那些,想那么多作甚?还是连你也做了什么对不起璃王的事?”顾九笑道。

    慕华胥听得她说“璃王”二字,眉眼一黯,随即却想长安知璃王身体有疾者少,顾予阡又如何得知?

    顾九方知她一时语急,说错了话,忙道:“不瞒你的,我有一个好友在璃王身前做事,我曾偷偷的叫他带我溜进去玩过。”

    好友?桓青衣吗?顾九想起桓青衣那张冷脸,不由的吐了吐舌头,他两压根就不熟……

    慕华胥神色稍稍缓和下来,将方才顾九所说的话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做了对不起璃王的事?

    他几乎是“腾”的一下站起,桌上的杯具相碰,发出一阵响声,方道:“才不是,我慕七一不帮长安幕氏,二不与其他世族勾结,我慕七无需巴结他们,更不会让他们来利用我!”

    顾九微张着嘴巴望着他,心里却有些明白,靳南衣要慕华胥帮助寡月的理由了。

    “这么说你是表面上依附于慕氏,又或者你只是做出于依附于慕氏的假象来?”顾九轻声问道,凝着慕华胥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那么自以为有经济富庶的江南华胥楼做支柱的慕氏外戚,不是比传言之中的要弱了一大半?

    “你只说对了一小部分。”慕华胥说道,复看了一眼顾九,“怎么样,你这饭也吃完了,故事也听完了,是否要告诉我你要和我商量的事情了?”

    顾九想她怎么就将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楼主,借你声幽台的姑娘们一用。”顾九很是认真的凝着他说道。

    “如何?”那人歪坐在梨木大椅上说道。

    “嗯……”顾九想了想,方道:“赚钱。”

    “赚钱?”那人眉头凝得更紧了些,“怎么说?九爷你缺钱吗?”

    顾九白了他一计,端起茶又准备小啜一口,手却被那人拦下了。

    “你少喝点茶,这东西喝多了,小心你小腹更痛。”

    经他这么一说顾九红了脸,他有必要女人的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吗?不过他也是为了她好,想着无疑是温暖的。

    “你留着肚子,过半盏茶的功夫了再喝药。”他将那茶杯推远了些,才说道。

    “好吧……”顾九妥协了,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不是九爷我缺钱,只是我只想借你的姑娘们用一下,看你帮不帮,不帮这事就罢了。”

    “你都开口求了我又如何不帮?这要是不帮便是我的不是了,几天?”他凝着她,勾唇笑问道。

    “到时候予阡再来找楼主。”顾九方要起身,便被那人按住了身子。

    “喝了药再走,凡羽那厮的药我早命人去熬了,你坐着等着便是。我当了你的娘家,你便得听我的,你虽也不叫我一声哥哥,我便是拿你当亲妹妹来看的!”慕华胥说道。

    顾九鼻子酸了一下,心底微微升起一丝感动。

    这几日毓秀坊的绣娘们又忙活了起来,顾九设计的衣裳绣娘们开始着手去做了。为此店里还专门请了一个精通各类服饰的裁缝,人是慕华胥帮忙找的,手艺不在话下。

    这几日毓秀坊绣娘做的衣裙是将大雍妇人时兴的衣裙做了一些改良,在细节上的处理切到好处,有肩头、袖口多绣几簇花卉,有在拽地三尺的裙摆上绘有几许生动的花枝,或者是裙裾正中近胸前处绣上花鸟虫鱼。大雍的服饰上不是未将绣艺融入,只是繁星点点的一块布上绣着的都是同一个图案,反反复复,莫不是“祥云”、便是“纹路”、女子的衣裙上的花朵也是重复绣来,少了生动,多了呆板。

    而毓秀坊此次的目的便是将服饰变得生动起来。不光女子的如此,也推出了男子的。

    “大家都辛苦了。”顾九站在绣房门外看着屋内一群埋首做活的绣娘说道。

    “是,九爷。”绣娘们抬头应了一句。

    顾九又缓缓的靠近坐在最正中央的秦彩鱼,轻声道:“秦姑娘,我前些日子要小朱红给你捎的图,可是绣好了?”

    秦彩鱼将用青布抱着的东西递给顾九,顾九欣喜接过,道了句:“谢啦。”便离开了绣房。

    也不是什么只是四匹绣好底纹的布匹。

    顾九拿着便去找他们坊里新请来的裁缝吴娘。

    “吴娘,我托你帮我做几件衣裳,做好再给我便是,我不着急,吴老慢慢缝。”

    顾九将那青布包裹打开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火红的布匹上绣着素白的牡丹花从间,一只毛色暗红却偶有白毛相杂的狐狸,牡丹花以白色绣线和米色绣线交杂着,叶子是暗绿偏近墨色的那种,不与火红冲突。

    “这小爪子柔柔软软的也是白色的,看着人心情大好啊。”顾九叹了一句。

    吴娘看着这绣图与绣艺赞叹了一句,末了道了一句:“这莫不是给楼主制的?”

    “正是!”顾九将那块火红的布匹拿出,再道,“这只小狐狸就留在衣服左胸近肩膀的地方,拜托吴娘了。”

    “然后是这几件,吴娘可得给我第一个做完做好,那只狐狸的先放着也没关系……”顾九先是从青布包里拿出一件素白的布匹,布匹上有两处绣有飞鹤,只有一处鹤是站立着的。

    顾九指着布匹上的图案向着吴娘说道:“这飞着的鹤就是袖子下的,这拂袖之间飞鹤飞翔,尽显风流气度……”

    吴娘赞不绝口,这“九爷”倒也是玲珑心思。

    “这立鹤与上一件一样绣在左胸近肩膀处。”顾九再道,“这块靛青色的布就做一件深衣……”

    靛青色的布上绣着的竟是竹林深处一温柔的白狐,眉眼儿温顺,似是蜷缩着身子眯眼打盹……

    吴娘笑道:“吴娘今日件了这绣布才知晓以前做了三十年的衣裳都是白忙活了的。”

    顾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吴娘这么说予阡可就真真无话可说了,到底吴娘也是江南有名的裁缝,那江南别家的裁缝如何得活……”

    说着二人都笑了,顾九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来,道:“这是这二人的尺寸,劳烦吴娘了。”

    等到冬月至的时候,江南的冬天近了,一场雨一落,天气就真的凉了下来,这几日对阴寡月和顾九来说尤为明显,一来,衣服也添了不少,二者,寡月的身体也衰弱了不少,他与南衣之别在他的肺部之疾比南衣心脏要严重一些。

    说好了,好不容易她有空回来多玩几天,要带她去梅花庐后山走走,这会儿刚走了几步路,便是咳上了……

    顾九伸小手给他拍背顺气,又颇为无可奈何又心疼的道出一句:“真不知道我没来的那些年都是怎么活的……”

    他咳的好些了,抬眼凝着她半晌,才勾唇痴痴然道了一句:“或许上苍容我活着,便是为了等你……就像……”

    就像南衣,活着便是为了等我们来江南。只是这句淹没在了他的心潮之中。

    顾九骇了一下,放在他背上的手滑落下来,心里美满,却是面上尴尬,她偏头转身走向那处篱笆栏,看到篱笆栏处跑动着的小东西,眉头动了一下,欣喜的跑了过去。

    寡月呼吸一窒,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表白”,似乎是被人给“无视”了。

    俊脸一红又颇为尴尬的低下头,他白皙的手捂住嘴,想咳又不敢咳,这会儿若是咳了,顾九便是回过头来,那他便是无地自容了……想着他转过身去,神情颇有些哀怨。

    第一次,说的煽情的话啊,被无视了……。

    他的脸瞬间变得越来越红。

    顾九抱着小兔子,抬眼就看到那少年“瑟瑟发抖”的背影。

    “呀。”顾九就想一把丢了兔子冲上去了,自己忙着尴尬,忙着躲开他,便把他给抛一边去了。

    “你,你没事吧?”顾九抱着兔子再走近他方发现他没有咳,只是捂着嘴,一副将咳未咳的模样。

    寡月见顾九回过头来寻他,身子稍稍好些了,便试图放缓身子,他知道冬季每日刚出门的时候,他都有一段适应的时间。等适应了,便无什么大碍了。

    他偏头以如水的眸子打量着顾九,目光又落在她怀中的兔子身上,经过多日的驯养,这小野兔,已经长成了乖巧的兔子,可他还是担心,便伸手要接过顾九怀中的兔子。

    顾九手往后缩了缩,寡月眸光黯了下,道:“九儿给我,这兔子就算家养了几个月,终究还是野的,等他们下了崽再给你玩……”

    下了崽?两人的小脸集体一红,很是默契的低头,顾九脸臊红的将兔子递给寡月。

    果然兔子一惊,后腿一蹬。

    还好那人手快接过了她手中的兔子。

    寡月忙问道:“没事吧?”说着呢,就只差一手扔了手中的兔子。

    “别。没,没事。”顾九摇摇头。

    寡月这才用他温柔的手去安抚受惊的兔子,那兔子被他这么一抚摸,温顺的闭起眼睛。

    顾九很是好奇的望着那只兔子,怎么就那么听那人的话呢?那人只要摸摸便乖巧的睡着了。

    二人站了良久,寡月待那兔子睡着后才将它放到窝里。

    末了,他站直了些,游离的目扫了一眼四周的风景后,目光又落在顾九身上。

    “九儿,二皇子被削权了。”他淡淡道,凤眸却是一瞬不瞬的凝着顾九,想将她眼底的情愫都印在脑海里。

    她怔了一瞬,末了,也没开口多问什么。卿泓于他们的确是有恩情的,可是皇家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想懂。

    她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才道:“璃王,算计成殇,终是棋差一步,将自己算了进去……”

    少年愣了一下,转过身去,修长的手搭在篱笆栏上,眉目里饱含深思。

    “璃王被削权,不好……”他淡淡道,“他参政期间一直主张兴科举,举孝廉,若是科举废了,便是正巧称了那些外戚的心,璃王母系势力单薄,获得支持的大部分都是科举之中脱颖而出的人,只是随着科举走向*,外戚的势力渗入翰林,便令他举步维艰,步步算计。”

    他转身望向顾九道:“朝堂之事纷乱复杂。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顾九她懂,一日不入翰林,他便一日不得入靳氏门楣,更无法完成南衣同自己的心愿。

    “若是无了科举,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顾九拧着眉问道。

    “有,御赐封官,非世族不得行此举。”少年很是认真的答道。

    顾九表示无语,问了和没问一样。

    “看来只能等了。”她叹了口气说道。

    寡月白袖中的手捏握成拳,的确得等,等二皇子归权。科举之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场科举舞弊案,起初看似最占得便宜的是二皇子,如今明理的人眼一看,便知获得最大利益的是太子,科举废了,太子党不是让更多的外戚势力渗透朝堂了吗?

    璃王卿泓,苦心算计,却没想到形式会变得这么严峻,一举让无数学子流放,让千千万万苦读的才子无法参考,最难受的是他吧,这权也是他主动相交的吧!

    “等之前我要去趟万安寺。”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把顾九骇了一跳。

    她还想着找什么说辞让他去万安寺一趟,没想到他倒是主动开口了。那么他到底是因何转变呢?顾九表示她这次真猜不到,没有半点头绪。

    她伸手踮起脚尖将寡月身上的斗篷拢了拢,只是突然手滞了一下,意识到这人长高了好多。也不知给他做的新衣,他穿得不?

    是不是生活条件好了,营养跟上了,他便长高了?

    可是同样的吃穿用度,他怎么可以长的这么快,落下了她?

    想到这里,顾九心里起了计较,不行,改日去找凡羽再开些药,她要长得高些跟上他的“节奏”

    她眼睛眨巴了下,落入寡月眼里,便知道她又在想些小心思,他也伸手想给她拢衣拢头发,却想着自己的手刚刚抱过兔子,便垂了下来。

    顾九在房里找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原来夹在行囊里夜风留给她的信笺,一个医生的地址,她本来是可以去那里寄宿的,那信笺她没有打开过只知道上面写着轩城谁亲启。忘了,她记性真差,她表示看来是真的要和夜风错过了,或许多年以后再回长安,会在那处阴家破宅子里遇见他。

    说道这里,顾九颇有些怀念起以前在那宅院里的生活,不知林叔林婶、还有村尾的李婶他们还好么?

    “九爷,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呢?”卫箕打她面前走过将一个多层锦盒放在她的妆台上。

    “咦,这是什么?”顾九不解的问道。

    “哦,是主子前日应一些公子们的约去一品楼,便在一楼给九爷挑的些物件儿。”卫箕说道,如今这“九爷”“九爷”的叫都叫顺口了,一时间叫他改口叫“九姑娘”还颇有些不习惯了。

    “是什么东西,捎过来我看看。”顾九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宣纸上画着。再过几日她就要变成小白猪了,虽然每日都得往毓秀坊跑,这班也是上一天不上一天的,忙的时候多上,不忙的时候少上。最近毓秀坊在赶制服饰,便是没她什么事情了,窝在园子里,多画些绣稿子,也省的卫箕载着她两边跑。

    卫箕将锦盒子给顾九捎了过来,又在书案上打开盒子。

    “这是一个脂粉盒子,里面有胭脂一盒,口脂一盒,黛墨一盒,还有丹蔻油一盒……”

    顾九眉头凝得越来越紧,成无语状,正要开口却被卫箕给拦下了,卫箕继续笑着道:“主子说了,这胭脂水粉的,你是不能用的,但不可少了,就先给你安置着。”卫箕顿了下来,靠得顾九更近了些,“九爷,卫箕认为这是主子的心意,这世间任何意都可以拂,唯独这心意不可拂,九爷若是在外人眼里不能用,九爷便在庐里用给公子看便是了。”

    “……”顾九被他这么一说心内愈加觉得难堪,正要伸手扬他一掌,哪知卫箕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顾九在梅花庐轻轻松松的度过两天的好时光后,赭石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告诉她衣裳都做好了,这一次也着实很花了些日子做好这精美的衣物。

    赭石将吴娘交给他的包袱递与顾九。

    顾九眸光一亮知晓是她托吴娘做的衣裳做好了,当着赭石的面,打开浅浅的望了几眼,心中甚是满意,仅根据她描述的就能做成这个样子,吴娘果真是吴娘,这江南之地屈指可数的大家。

    顾九递给赭石一吊钱道:“你拿着这些钱去集市给姑娘们买些好吃的,割几斤肉,买只鸡交给苏娘让她安置一场。再放三天假吧。”

    赭石愣了下接过那吊钱,只是不懂爷说放三天假是何意?

    “就是要你们自行休息几天。”见他一副捉急的样子,顾九笑道。

    赭石懂了,正要走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那三天后呢?”

    顾九美目微眯,道:“暂不告诉你,三日后你就知道了。”

    赭石走后,顾九便唤来卫箕。

    “载我去华胥楼!”

    是找慕华胥兑现承诺借场子的时候了,她披了一件长褙子便出了门。

    “对了,可知主子去哪里了?”顾九边走边问卫箕。

    “哦,主子本来是要去玉石坊查账的,后来应了原轩城书院的一群先生的约又去了一品楼。”卫箕答道。

    玉石坊是南衣名下的一家玉器制作行,只是玉器成本不高,多做些普通的玉石簪子、耳珰、带钩、冠冕……什么的。

    顾九点了点头,她知道他弃了去玉石坊,去会那些穷酸大儒自有他的理由。倒是她成天只会做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来,想到这里顾九无奈摇摇头……

    华胥楼

    顾九拿出前几日慕华胥给的牌子来,将将用完牌子,前脚入了华胥楼,华胥楼的守卫后脚就去给慕华胥通报去了。

    顾九刚走至声幽台门前,就瞧见慕华胥正朝着她走来。

    顾九扶额道:“我还打算事后再去找楼主,没想到楼主就来了。还好我有给楼主准备厚礼,不若便是我堂而皇之不请自来了。”

    那人来了性味,靠近她几分道:“什么厚礼?”

    慕华胥妖娆一笑,手中素白的翎羽扇摇动起来。长廊上的客人们都驻足了,似乎在等着顾九拿出这厚礼一睹为快。

    顾九一眯眼,也靠近那人几分,道:“慕七爷,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你明知我一穷酸人,怎么会有能入得了这江南富庶贵裔们的眼的厚……礼、呢?”

    慕华胥脸上笑意更深几许,他抱着胸轻声笑道:“既然都入不了他们这些蠢物的眼,九爷怎地就觉得会入得了我的眼呢。”

    顾九偏头望向他,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这一对视就如同刀光剑影,雷电相击一般,顾九一勾唇角,继而佯装着咬牙道:“既然慕爷都这么说了,我是不拿出来不行了,免得你说我把你当了‘蠢物’。”顾九将“蠢物”二字咬得极重。

    慕华胥笑意更深,就只差笑到唇角抽筋,只是未及一秒,他便收了笑容,咬牙道:“这么说就算不是厚礼,入不了本楼主的眼,本楼主也得咬着牙说入眼了?这不满意,本楼主岂不与他们一样,也成了‘蠢物’?”这人也将“蠢物”二字咬得死死的。

    顾九“嗖”的一下褪掉手中的包袱的青布,身后的卫箕接过顾九递去的青布包袱。

    “楼主请笑纳。”顾九很给他面子的将那火红的衣袍双手奉上,又在微勾唇间微低下巴。

    慕华胥怔动了一下,素白的手指落在顾九手中火红的袍子上。

    长手一扬,那火红的衣袍就展了开来。

    “哇——”有妇人尖叫了一声。

    接着众人赞叹了几句:“好美……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华服。”

    这种赞叹对顾九很是受用,她满意的眯起眸子。

    慕华胥妖娆的美目盯着火红衣袍上的那只血红的狐狸,用白线勾勒的很有层次感,狐狸的表情慵懒而狡猾,牡丹雍容却不失雅致……他心悸了一下,见惯世间珍宝如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丧失了对物质的喜爱,寻寻觅觅,求尽世间无数奇珍异宝,求而不得,或者说求却不能满足于心,哪知珍宝就在眼前,她,总能让人眼前一亮,他微勾唇角,此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袁捷。”他唤了一声,“替我穿上。”

    “这……”袁捷愣了下,余光扫视一眼众人,主子于这里穿衣,不好吧?

    “还不快点?”那人展开双臂,督促道。

    连顾九也是愣了一下,再抬眼扫视众人,却瞧见不一会儿长廊里便围了个水泄不通,声幽台的歌女舞女都出来了。

    少女们眼中一脸钦羡,那眼神如狼似虎。

    顾九恶汗了一下,若是有报纸,明日的头条便是:华胥楼主当众宽衣,醉死群芳。

    那人还真将外袍脱下,露出白色的中衣,顾九表示连她都醉了,别人还有活路吗?

    只是慕华胥褪去外袍的那么一瞬,一旁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尖叫声快将她耳膜都震破了。

    她想潘郎(潘安)掷果盈车,不是嘘诞了,总有人有这种本事,走到哪里都能成其风景,惹得人驻足。

    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她想这后一句,终究是卿泓太含蓄了些……

    火红的袍子披在那人身上,拽地三尺,知他骚包,她便由着他骚包一次。

    血狐躺在他的左胸,她看迷了眼,却是还能镇定过了,这一刻她竟想到了寡月的那件靛青色的白狐袍,若是那人穿着,又将是怎样一番风景?

    卫箕给袁捷递去腰封,腰封的细节处理的微妙,不繁复不艳丽,腰封一角隐隐的绣着一个“七”字。腰带尾翼有绯色流苏,亦穿有一个铜质铃铛,随着他的走动间发出悦耳的声响。

    待慕华胥装扮完整,周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顾九想,更多的是因为慕华胥的“颜”吧。不过,广告能做到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末了,那人还添了一句:“这位便是‘毓秀坊’的九爷,九爷,这可是‘毓秀坊’的新货?”

    顾九震了一下,随即默默的点头,没想到她小小的利用了他,他竟然全然不以为意,还顺水推舟,成她一场“算计”。

    接着众人的议论声更甚了,尤其是妇人,妇人们都看直了眼,道着给自己夫郎或者儿子们去做一件。

    广告的力量,炒作的力量,在任何时空里,都会让你受益获利,这已无需求证了。

    正当顾九盘算着的时候,长廊里的人都散尽了,那人却是一手摇着手中腰带长长的铃铛,一面阴沉着脸朝顾九走来。

    “铃铛?嗯?”他在顾九面前停下,“拿你兄弟当‘笨狗’?”

    “噗……”袁捷和卫箕不知死活的还是没给忍住笑了。

    “笑什么笑,都给爷遣远些!”那人幽冷的目扫了他二人一眼,袁捷卫箕相继离开了。

    “……”顾九无语的望着他,末了,眸子一眯道,“我真不知道你能这样想,若是楼主不喜欢,楼主脱下来给我带回坊便是吧。”

    那人的脸立马垮了下来,摇着铃铛的手也停了下来。

    “顾予阡,你还真有气死兄弟的本事。”慕华胥放下铃铛,抱着胸,低头看了一眼左胸处那狐狸,道:“这狐狸儿,本楼主倒是喜欢的紧,就冲着这只狐狸,你今日来找我什么事我便都应了去。”

    顾九愣了下,抱拳道:“那就请楼主借我一处秘密地,将声幽台的姑娘也借我秘密训练三日,等第四日(十一月初七)子时过了,再将这些姑娘们还给楼主。”

    “秘密地?”慕华胥狐疑的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为自己的绣坊谋一条出路,兴许还能让你声幽台的姑娘们小火一把。”

    “哦?你想要声幽台的姑娘们穿上你们坊的衣服,演出?”

    “楼主正解!”顾九道,“予阡正是此意。”

    慕华胥摸着下巴,思量片刻道:“华胥楼后山有处宅子,你若是看上哪些姿色好的就选谁了送去,我派人安置了便是。不过你弄这么隐蔽作甚?”

    顾九亦是学着他的样子摸着下巴道:“新事物的产生,前期做的越隐蔽越好。对了,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麻烦你,要你手下的探子没事的时候给传个话就说十一月初七戌时在华胥楼有一场名:歌舞话剧。然后把你们楼里最王牌的姑娘借我一用。”

    慕华胥唇角抖了抖,笑道:“九爷,你这一场歌舞,倒是榨了本楼主不少,声幽台不营业了,这江南名伶子凝香你也要了去,是想让本楼主喝西北去?”

    “呵!还说是兄弟,这还没借人就给算起账来了,不要和最好的兄弟合伙做生意,这话果然不假。”顾九小声嘀咕道。

    慕华胥脸阴沉的难看至极,他是极要面子的,扬了扬手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是你要借我怎地会不借给你,就期待着你能十一月初七的惊艳歌舞吧。只是探子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他轻声在顾九耳边说道,看着顾九的眼神复杂了些。顾九丝毫不曾避讳,直视着他轻声道:“那日洛浮生来找我,你能那么快来,我便知道这轩城该是遍布你的人手,这些人手不是探子又是何?我就奇怪什么时候起整个轩城都在你掌控之中了?”

    他回了她一句:“很不幸,只是近日我这批影楼的探子才开始适用,若是早些……”若是早些日子,他岂能不知南衣之死?

    顾九轻轻颔首。

    还未至十一月中旬,洛浮生便去了姚府,一连数日,他在姚家小姐的别院下站着。

    十一月初七清晨下着微雨,天气很冷,他命小厮跟着去了一品楼,从一品楼出来,小厮手上抱着满满的东西。上了马车,便直接弯去了姚府。

    马车行驶的很慢,也不知是在哪里堵着了,这条路走的并不通畅。

    洛浮生发着呆,想着该怎么哄哄瑢儿,就听得路上有人在纷纷议论。

    “你求到今夜华胥楼的‘门票’没有?”

    看衣着,还是富家纨绔。

    “没有啊,爷一大清早命爷家小厮来排着了,到现在又告诉爷售罄了!到午时过了才能售第二批呢!”那人答道。

    “买不到就可惜了,江南第一名伶今夜坐镇华胥楼,上演歌舞剧《思帝乡》,错过了就真真是遗憾了……”

    洛浮生只听到这里便放下帘子,他没有多在意什么,他如今就只想哄好瑢儿,若是这样瑢儿不好,他便是吃不下,也睡不好。

    姚府姚玮瑢的别院门前,他和抱着礼品的小厮站在那处。

    很久也不见姚玮瑢请个丫鬟叫他上去的。

    爱情,果然是谁先认真谁先沦陷,谁就真的输了……

    爱情,不是一个人来爱,那样的爱,总有一个人会很累。他再如何追逐如何不知疲倦,他也是凡夫俗子,便也有疲惫的一天……

    细雨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睫羽轻颤了一下,这是第七天了,他愿意为最初的心动去守护那份纯真,瑢儿,为何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一旁的小厮已被折磨的没有耐心了,偏头仰望自家少爷道:“少爷,这姚小姐即使是犯了事,呆着半月的祠堂也该是呆完了,为什么还不肯见您?这小性子也太……。”

    “够了!”小厮还未说完便被洛浮生给一口回绝了。

    瑢儿还是气他的,他心底知,所以这不是买了好些个东西来给她陪不是了。他活动了下站得僵硬的腿,游离的目依旧盯着那小阁楼。

    姚玮瑢就和丫鬟红绡站在窗子后的帘帷处。

    “小姐,这都七天了,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去见洛少将军?”红绡说道。

    “你懂什么?这男人啊,就是得磨,越是轻易得到的越不珍惜,我要他这样他便是记住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红绡不懂这些,也说不下去了,但总觉得这洛少将军脾气再好,小姐也不能这样啊?难道要洛少将军跪下了,小姐才肯放他进来,红绡猛地摇摇头。

    “少爷,要不我们走吧?”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厮说道。

    洛浮生望了一眼小厮,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东西道:“难为你了,搓搓手吧,等天黑了她还不见我,我们便离开。”

    小厮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少爷何苦呢?

    姚玮瑢料定洛浮生没有走的意思便朝红绡道:“去打些热水来,将昨日那傻子送来的月季花露和兰露拿来给你我用用,这傻子准是要等到子时过了再走,你们不开门便是,明早他再来你们便让他进来。”

    “是的小姐。”红绡应了。

    “就这样吧。沐浴了我再好好睡上一觉,你给我按摩后,再把那新来的丹蔻油给我涂上,晚饭也暂且撂了,爹那里且说我祠堂呆的久了些,正病着。”姚玮瑢说道,眼眸微眯。

    红绡轻不可闻的应了声。

    红袖站在宅院的门那里,小姐命她和几个丫鬟堵着门,在红袖眼里这些都是多此一举的,洛少将军从不强小姐所难,也不会那么粗鲁的破门而入。

    小姐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红袖站在门这头,目光哀怨的盯着大门。这洛少将军也真真是个实心眼,这么痴情的人若是能分与她一些,不,哪怕一丁点也好……她自卑的低垂下头。

    过了很久很久,洛浮生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已是漆黑了。

    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好动的人,还能静静地站这么久,他自嘲的笑了一下。

    末了,等天全黑下来,洛浮生伸出僵硬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昏昏欲睡的小厮,沙哑道:“走吧……”

    他勾唇朝着那小厮一笑,小厮立马清醒过来,少爷终于要走了!,他可是一天都没吃没喝,真是够他受的了。

    门那头,听着他们远去的步伐,一群陪着他们受冻的丫鬟们都长吁了一口气。

    “小姐说的还真是没错就是个‘洛傻子’,这以后我们家小姐要嫁过去不可得把他洛家压的死死的,还是个年幼丧母的,你们说是不是?”一个丫鬟说道。

    其他丫鬟们也都点点头,觉得说的极是,就是不知道哪个有福气能当小姐的陪嫁丫头。那不能陪小姐去洛府“作威作福”了?

    “要我说,明日个小姐出阁少不得把红绡姐姐带去。”几个丫鬟们都说道。

    其与的丫鬟们也附和了起来。

    红袖被这话震了一下,自家小姐自来轻视她,因她生得比这园子里的丫鬟都美了些,便是处处受排挤,到底她是老夫人赏赐给嫡小姐的,虽没人对她冷言冷语,到底那个自小跟着小姐的红绡要比她和她们亲。

    ——

    这头洛浮生出了姚府,天已经全黑了,他带着自家的小厮去酒楼里吃饱喝足了才命那小厮赶马离开。

    小厮是吃饱喝足了,可是他是亲眼看着自家少爷粒米未进的。

    “少爷,我们是回府还是回军营?”车帘外的小厮问道。

    “回军营吧……”车内的人有气无力的叹了声,嗓子似是有些沙哑。

    小厮心想他和少爷一同站着,少爷身体那么好,怎么他都受住了,少爷却遭了风寒?想着小厮的眼圈红了,心里有些发酸,那便是快些会军营找徐先生去……

    洛浮生的马车刚转角至轩城西大正街便被堵住了,华胥楼前的地盘总是堵车,他本来想绕的,可是想着少爷的身子,想走捷径快些回洛营,哪里晓得今日回这般的堵!

    小厮游杏撑着下巴等到了酉时将尽,心里真真是窝火,他转头挑起车帘瞧见自家少爷是睡着的便也安心了。

    就再这时候马车陡然被后面的马车撞了下,洛浮生被震了一下,醒了过来,素手一拂车帘,冷风一吹更清醒了不少。

    “怎么回事?”他问了句。

    “哎呀,少爷,我就真不该走这西大正街,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这华胥楼准是没位置停车,车都停路边了,这会儿车都堵住了。前不能前,退不能退,这可如何是好?”小厮说道,“少爷,要不你先睡着。”

    洛浮生“哦”了一声,扫了一眼周遭的人。

    突然一挑车帘下了马车。

    “少,少爷?你要去哪里?”小厮紧张的问道。

    “没事,我去华胥楼看看,白日里不是听说有新的歌舞叫什么《思帝乡》么?”他朝那小厮勾唇道。

    “可是少爷,你身体?”

    “无碍,你对你家少爷也太没有信心了!”洛浮生拍了怕那小厮,“若是晚些我还没有回来,你便回去吧。”

    小厮知自家少爷心情不霁,便静静地点头,寻欢作乐也好,这样的少将军才像真正的少将军,而不是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游杏如是想到。

    走过华街,一身银色锦袍的男子,在华胥楼前驻足。

    戌时的钟声响起,华胥楼内,一楼的正厅前,宾客满座,台上的白帘被一层层剥开。

    一群着着清雅衣裙的女子从层层帘幔中走出。衣裙并不华美,颜色为素白、藕粉、浅碧、水蓝……只是这些衣裙裙摆拽地三尺,再肩头袖口都绣有杏花。她们臂上之纱轻盈飘逸,却在清雅之中带着些许可爱俏皮,纱尾也用极细的线绣着浅浅的杏花。

    “春日游,杏花开满头……”

    一身洁白色衣裙的子凝香从舞台正中的红毯上走来,她半抱着琵琶,身后是两个吹奏着横笛的女子。

    突然有一个妇人惊呼:“你们快她们的脚下!”

    说着就众人低头望了下去,红毯之上步步生莲,那些莲花在灯火光影之中发出阵阵光芒。

    “太神奇了……”

    “这鞋子有卖的吗?”

    顾九在一旁暗处浅笑,其实这也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做了个双层底的,一层镂空成荷形,一层放上粉盒,这分离掺杂些荧光之物,美人每走一步,粉末便掉落下来,不过是一些方术家想出来的,她看见了便是记下了。

    弦乐依旧不绝于耳,之后众人也不再被这鞋底吸引过去,认真听起歌来。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足风流……”(合)

    歌声穿过屋梁,华胥楼外,一身银色锦袍的少年,沉默驻足。

    “妾与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寒风吹起他如瀑的青丝,他凝着华胥楼朱门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

    “若是作不成下阕,终究是有些遗憾……”少年凝着女孩深情道。

    “洛哥哥便是我一见倾心的陌上少年郎,那后半句等瑢儿大了再做便是。”

    他不曾听过动人的情话,却在十三岁那年唯记得这么一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当那女孩冲她吟出,他显然被震的不轻,却是满心欢喜。他搂紧她,许得一句:等你及笄了,我便娶你。

    这便是古时的少年,可以为一句简短的词句,双手奉上一生之幸福,承诺一世。他们的爱或许真的很简单……

    女孩窝在男孩的臂膀中狡黠的笑了,九姐姐,我便是要抢走你所有的东西……

    妾与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不能羞!

    此刻,他的脑海,被这数句充斥着,他多年军旅磨练出的坚韧意志顿然倾圮。

    《思帝乡》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与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才是一整首词吧……

    他竟然被一句孩童的戏语,夺走了仅有的人生初次的爱恋,从此覆水难收。

    不过是一句她不知何处道听途说的戏语,他却当了真。

    爱情啊,果真谁先垮出第一步,谁就先沦陷了,谁先承诺,谁便先失了心……

    他苦笑,爱了便是爱了,若是覆水能够收回,他便能回去,可是他爱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即使瑢儿那时不过是戏语,他便是以何种姿态,将这复出的情感收回?

    华胥楼内的歌声依旧: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与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而楼外,银色锦袍的男子迈动着僵直的腿转身欲要离去。

    “洛浮生!”

    一身靛青色男装的女子,唤住他。

    他身子僵直了一下,回头对上那人清秀的眉眼。

    只听得顾九勾唇道:“怎么样,爷伴的这场歌舞不错吧?”

    少年一震,鹰厉的眸中起了变化,伸手将她一带,顾九便入了他的怀中。

    他冷目一扫身旁不远处停靠着的马车。

    大步一踏,将那连着马车的绳子弄断,一跃上马。

    顾九要叫,却被他点了穴道,于她耳边低喃道:“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慕予阡……”

    顾九被震了一下,她的确是不怀好意的演了这出戏,目的是让他记起这首诗是原来的阿九所作,她承认他的确想看他的笑话,才在看到他站在华胥楼前后,从楼里走了出来,可是为什么他的反应会是这个样子?

    他驾着马气息有些不稳,无视华胥楼的守卫,直像西城门而去。

    “你疯了,你要带我去哪里?”顾九朝他吼道,对马的畏惧,尤其是对和这个人骑马的畏惧感快将她淹没了。

    他不答话,双目似血染,是啊,他凭吊着一段逝去的年华,为何又要扯上她?

    他的马后跟了一条队伍,将过城门的时候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浮雕着“洛”字的玉令来。

    其实他无需拿令,城门守卫自是认得他的。

    是他,守卫们也自是不敢上前去拦,任由他策马疾驰,驶过城门。

    顾九心里忧心自己的处境,更是忧心在华胥楼的苏娘和绣娘们打理不好,她克不想她一片苦心付诸东水。

    不过,瞧见洛浮生这么一副极受打击的样子,她真真是替原来的阿九解气!

    只是,他受打击了,能别拉上她好不?什么叫是她先招惹了他的?明明是他先招惹了阿九!

    顾九有些心虚的红了脸。

    洛浮生搂紧了她,他虽是被暂时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也不会忘记,曾几何时他将她的身体弄伤,他搂紧她,把她的身子紧紧地压向他,不让她受骏马颠簸之苦。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几十里地,几乎是将尽凌晨的时候,他骑马的速度才放慢了些。

    顾九一脸惊惧未散的凝着他,不敢多说一句,突然不颠簸了,她身子好受了些许。

    那人在一处府宅前停下。

    那府宅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他敲门敲了好久,才从里面走出一个老人。

    “少……少爷,您,您怎么来了?老爷?”那老人向洛浮生身后瞄了瞄,没瞧到老爷,却瞧到他怀中动弹不得的顾九。

    “去把我以前的房间收拾一下。”洛浮生说道。

    “是是是,老奴马上就去,少爷快进来吧。”那老人说道。深望了一眼洛浮生怀中的顾九。

    踏过门楹,穿过长廊,他抱着她走进一间卧室。

    顾九被他平稳的安放在床榻上。

    才开口沉声问道:“这是哪里?”

    “扬州城外十里,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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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晚了。今天这章是一万四千字。小洛还是不知道这是谁作的词,我可以告诉他是韦庄大人的。小洛眉头一抖:……男的?

    亲们需要人物关系表吗?如果需要我可以发一章。

    然后就是月底了,亲们剩下的评价票别浪费了,给瓦五分的让《病公子》上榜吧谢谢大家。

    祝贺国君升为秀才~谢谢票票花花钻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