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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热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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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外的嘌唱声正好拿来作欢庆仪仗了,蔡京妻徐氏,是这么认为的。

    “今儿你这丫头是来对日子了,瞧外面敲锣打鼓的,可是替大娘招呼你呢。”

    “呵,见大娘气色依旧,薇儿就放心了。”

    蔡薇笑语嫣嫣的挽上徐氏的臂弯,徐氏则是笑着看向她的妯娌姐妹王氏,这做娘的王氏亦能如何,只能面面相笑的一同往里堂去了。身后的奴婢们忙着端茶送水,管事则是下去通知后厨。

    三人围着桌儿坐起来,叙说些旧事蹉跎,谈到深处,也皆是有所获的唏嘘颔首,徐氏呷了口茶,忽然问向那侄女。

    “你爹呢,怎得不见人?”

    “说是访友去了,倒是让我们母女俩在街上看了半晌的大戏。”

    徐氏笑道,“这不挺好,那苏仲耕的大戏在京里可是极受追捧的,今儿你一来就能瞧了新鲜,可是比旁人要好得多。”

    蔡薇笑笑,捋了下额前滑下来的小撮青丝,正是温馨间,外头有中气十足的笑声传进来。

    “元度可是来了?”

    一身缁袍的蔡京跨进门槛来,两边的奴仆齐声问了好。

    徐氏一抬头,起身笑道,“你要找元度的话,可得去黄老学士府上了。”

    “哦?”

    蔡京稍稍一怔,不过也没问缘由,待得见了侄女蔡薇后才复开了笑颜,询问了几句近年来的情况,颔首含笑间。也是十分关切的,这时奴仆进来通报。

    “老爷,门外有……”

    蔡京听罢,收起笑容。“引他去书房,我随后就到。”家奴领命下去,一道坐儿的侄女却是瞧出些端倪了,蔡京那张表面严肃的脸下分明透着股戏谑。

    ……

    果不其然,蔡京雅致清静的书房被晾得更清静了,焚尽檀香的炉子里只在喘出焦味儿,几案上的石挺茶也换到了第三盏,这对于座上那宽袍玉革的老文士而言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站了起来。

    “蔡学士怎得还不来?”

    “老爷前堂会完客后马上就过来,还请刘给事再稍待片刻。”

    奉茶的奴仆这般回应也是在意料之中。他蹙着眉头。踱了两步。原本倒也不至于这般沉不住气,只是眼下实在太想证实一下某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跟过来。

    心里想着。又是在书案前踱了个来回,不禁意间,忽是瞥到案头一张平施开的信纸,信纸洁如凝脂,在午后艳阳下反射着光,原本他对此无甚兴趣,但信的落款却让他滞住了脚步。

    杭州明金局供奉童贯。

    他拾了起来看,一览下来,通篇是叨絮身体气候的委蛇之词,无关痛痒的东西也难怪会被蔡京弃之案头。不过……这蔡京手还伸的真够长的,就连被贬去了杭州都闲不住勾搭近臣。

    嗯?

    他眉头一凝,信上撇到的一句让他神思立马聚了起来。

    “…近来江淮涝灾,苏常难民又至,不过相比往年好些,看来是太后预政有方,民间亦是少些疾苦,蔡学士可莫要过忧……”

    他捏着信纸微微沉思,这时,吱呀的开门声断了他思绪,他赶忙将信丢回原处,刚转身,就看到蔡京那张满是歉意的老脸凑过来。

    “让给事大人久候于此,实在是京之大过。”他让下人去换新茶,不过这时的刘拯显然没耐性跟他耗了。

    “不必了,老朽今日造访可不是贪图蔡学士家的茶点。”

    他这一句噎的蔡京也只有灿灿赔笑了,俩人分坐下,蔡京也就不做寒暄了,“那……不知给事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刘拯哼了声,倒也不是冲蔡京去的,“还能为何事,隔壁天天催的,我这给事夹中间也不好做。”他看一眼蔡京,“蔡学士方才言及官家欲建新宫之事,且不知是否属实?”

    蔡京哑然失笑,“呃……这个,只是京一人揣度之语,官家未曾言及,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呵。”

    刘拯眉头一皱,这老狐狸……又卖的什么药?他说是倒向己方,但谁知道心里究竟是想些什么,这老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要不是看他与徽宗走得近,早就让他卷铺盖滚了。

    嗯……

    沉吟了会儿,目光也慢慢从蔡京的脸上移开,站起来,“既然如此,那老朽就不打搅蔡学士佳人团聚了。”他拿不定主意,所以还得回去问问,对于这嘴缝密线的老狐狸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蔡京,呵,比他兄弟差远了。

    他拂袖了去,蔡京倒还亲自送他出门,待得对方马车拐出了踊路街头后才回了书房。

    书案头,童贯的来信仍旧是那般姿势躺着,蔡京拿起来、丢了炉里,任宿火将其卷成灰烬。这时门外脚步声进来,是府里的大管事。

    “老爷,那送柴的又来了。”

    “嗯……”

    他慢慢地踱到隔窗前,斜阳打在他袍上,一片金晕,“跟他说,明儿起多打两份柴,灶房的火不够。”

    “还要打?”

    他的疑问被蔡京的目光生生逼了回去,不敢多嘴,赶忙诺诺下来,“对了老爷……”他还有件事,“二老爷来了,您看……”

    他忐忑的看向蔡京。

    蔡京点点头,让他备席去了。

    ……

    ……

    陌陌斜阳照下来,无疑是让这酷热的三伏天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草褥上的热意也渐渐的温和下来,宰执府里的孩子就愿意抱着蹴鞠出来耍,活蹦乱跳的争顶头球,啃了一地泥也是开心的。

    东京城南郊的一片绿茵地里,曾氏族内的一群十二三岁的小衙内正在蹴鞠。场地边围着齐腰高的篱笆墙。

    “小少爷小心了~~”丫鬟们扒着篱笆喊。

    “哎哟,这可怎么办,摔着了没,让娘看看。”。“啊呀,娘你别管我了~~”

    曾氏族里的女眷一个个攥着手绢心疼,这些小祖宗平时可都是她们的手心肉,磕着哪儿都能让她们流上半天泪,今儿要不是曾布组织蹴戏,她们是如何也舍不得让这些小祖宗在日头底下晒的。

    稍远些,就是曾布以及其余族人,他们皆醉坐于蓑草披叠的凉棚里,棚檐口处有柳枝微拂,将晕黄的斜阳碎成片羽、洒在宴飨的短脚平案上。使得案上的荔枝麻饮更显消暑了。当然。金樽美酒是少不得的,他们举起来共敬座上,几番觥筹间。也已至了酒酣意恬之际。

    “元祐余孽,皆是土鸡瓦狗之辈,不消半载,必将被大兄驱除完尽~~”

    旁边醉醺醺的附和,“子礼所言甚是,我等就看着那群土鸡瓦狗如何自乱阵脚,哈哈哈~~”

    上座弁冠玄袍的曾布执尊与众相庆,梳紧的白鬓因为面部的笑容而出现松弛。他是个自律的人,但在今日的家族宴飨里,却也是忍不住自得起来。

    “来。上壶!”

    他站起来,“小子们在日头下蹴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好如此安逸,来~~”他让家仆上了三个投矢用的箭壶,在草地上一字排开,投壶用的雅箭也一一纷发到各宴客手里,很快,就是一番呼朋唤友声。

    “来来来,大兄如此雅兴,我等岂可不作陪~~”

    噼噼啪啪的一番箭雨出去,大多都是落了外头,气得一膀大腰圆的人直接抱了一捆掷去,结果把壶给撂翻了,旁边哄然大笑,就是曾布也是微含着笑容抚须,但就这时,他那胞弟曾肇却近前表示了担忧。

    “兄长这般虽能拔涨士气,但就怕……”他迟疑了下,接下来的话却是曾布给他接上。

    “可是说为兄自负妄为?”,“愚弟不敢。”

    曾布笑了声,视线凝留在棚前竞相投壶的文士身上,“这些天若是有闲,不妨关注一下一品斋出的报纸。”

    “报纸?”

    曾布并不解释,直管向身边问了枝箭后就起身出席,曾肇也只能从后跟上,而凉棚里的余众见到曾布上来,立即是成山的欢呼,并且拥簇围拢过来,就这时,曾府的管事挤出人群到曾布跟头。

    “老爷~~”

    “怎么了。”曾布眯着眼睛对准十步开外的壶口,屏气凝神,旁边喧嚣的人声对他干扰不大。

    “柴夫说,明儿起要多加两份柴,灶房里的火……还不够大。”

    曾布的箭一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聚到眉心来。旁边那群族兄族弟此时都停下来看他,举目俱视下,曾布微滞的动作并没有停留太久,箭矢脱离手心,直奔向耳壶壶口。

    咚的一下,立在壶心。

    小小的一阵鸦雀后,旁边哗然就是一片赞潮,“曾相好技艺啊!”、“岳父大人壶艺迪儿自愧不如。”

    “族兄,你怎么就这么准?”之前那熊腰者又是抱了一捆箭过来。

    这时篱笆圈里蹴鞠的小子们也是进球了,抱成团的庆贺,围观的女眷们丝帕挥舞,以至于前后左右都是蹈海的笑声了。

    只有曾布,在这片欢潮中慢慢收起了笑,他牢牢地盯住了壶中立着的那支箭。

    韩师朴,这场较量,老夫已是摆下了阵仗,现在就看你是怎么应对了。

    ……

    ……

    他们在郊外这头欢笑,那头的韩忠彦却也是坐在门下议事厅里大笑,神态语气间,尽是睥睨与不屑。下首坐着的几个侍郎检事面面相觑,怎么还笑了起来,他们更多的把目光给向次席的刘拯,这位门下的实际操持者显然比他们要管用。

    “韩相何故发笑?”

    果然还得刘拯来说,“那蔡京摆下此等迷阵,甚是让人棘手,倘若官家真有意另起宫殿,那我们这边压力也是不小。”

    余官俱是点头,位列最末的李格非也是目光诚诚的看向韩忠彦。自古以来皇帝新建行宫乃属常事,差别也只在时间早晚上。不过现在乍提起来,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毕竟皇帝才刚掌权。

    刑部张商英起身道,“韩相。那蔡京生性奸狡,与其弟不同,下官切以为不可取信。”

    韩忠彦冷笑一声,“蔡京奸狡不假,但其更是个投机钻营者,如今他又倒向元祐,必是嗅到了官家意向,这对我等乃是利好消息。”、“曾布自以为居右便于媚上,岂知官家早已厌了他这等墙头草,如今官家要新建屋宇。那我等正好以此为凭。他曾布越是嚣张。我等便越要泼他冷水。”

    “那韩相的意思是,这些……”检事指着几份重头折子,其余也都是等着韩忠彦指示。

    韩忠彦拿起一份来。只瞥了一眼就丢了,“他擅揣上意,自以为太后驾薨后官家便会改立熙宁,所以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搬出这些条例来,呵,狐假虎威之辈,尔等不必忌惮。”

    底下俱是点头,露出笑容。

    “那现在就驳回去吗?”,“不用着急,让他们先跳腾一阵。不然摔的怎么会疼。”

    “是,那江淮涝灾之事亦是如此处置?”

    这天灾救济之事倒确实不可马虎,不过到这个节骨眼上,政事的处置已不是个人情感所能左右的了,韩忠彦虽不希望政党之争累及百姓,但如今兹事体大,不好让对方长了气焰。想到这儿,他皱起了眉头,手边的石乳被他端了起来。

    “对了,差些忘了~~”刘拯想起来童贯密予蔡京的私信,便与众说了,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可真是激起千层浪,当即,底下就愤慨陈词起来。

    “就知道那些地方官只会欺上瞒下,如今竟想贪没济银,当真可恶~~”

    “韩相,不如我等借此拿下这项,也好杀对面一个下马威。”

    “凌侍郎所言甚是,韩相……”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胡闹。”

    韩忠彦脸一冷,就把底下的热劲都浇了下去。

    “救灾济难乃民生大计,岂可这般意气用事,即便地方有贪没嫌疑,但朝廷却不可借此推诿。”

    “那韩相的意思是……”

    韩忠彦眯起了眼睛,目光在那卓远的天穹之上徘徊良久,最终,那端着的茶盅子被轻轻地按在了桌上。

    ……

    ……

    *******************************

    三日过后,在整个京师唱的如火如荼的东游戏总算是落下了帷幕,不过这对台下的民众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刚把人胃口吊了起来就收场,实在很难让人理解,直到这第四天的清晨是被卖报童声唤醒时,所有人才有了恍然的感觉。

    “咚咚咚咚咚——”、“刚印出的《大宋早报》,大家快来看哟~~”

    “报载东游记,东华上仙与牡丹仙子究竟情缘几何,仙姑长房能否降服青牛,千年情劫又是为何人所应,有兴趣的朋友都过来看看~~”

    “《大宋早报》发刊首期,有载拗相公野志趣闻,士林闲逸,有兴趣的可一定要过来看看!”

    “三天前,西城铁匠铺李氏婆媳因乔迁之事不合而互相推攮,结果意外之下婆婆脑磕案角不省人事,其子盛怒之下便是一纸休书,哭得儿媳当晚就喝了砒霜,可怜那四岁的儿子……”

    “只要一个包子钱,即使足不出户,亦可尽知天下事,君若是胸怀大志,君若是心兼天下,岂可不揽上一份《大宋早报》?”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大街小巷里就窜出来一群穿黑大褂的小孩,与手里一刀刀的报纸反差鲜明,他们虽说辞各异,但都秉持着卖报纸的核心目的,所经之处,无不是揭起一片论潮,瓦子里的小摊小贩、酒楼里的劳务勤杂、天桥上的行人羁客、车厢里的女郎贵妇,都把好奇的目光望过去,像有茶摊子上的摊主就直接把报童喊到身前,摊上的茶客笑着在一边看。

    “过来过来,你说这什么东西?”

    “报纸啊。”

    “报纸?”他瞥了眼后才恍然,好像前两天有听过一品斋要卖什么报纸。他哦了声,“那拿来我瞧瞧。”

    不想这只到他腰的小子反而东西抱紧了。

    摊主又好气又好笑,“多少钱?”说着已经往油腻腻的围兜里掏了。

    “一份俩文。”

    “拿好,小东西。”

    小家伙拿了钱就撒腿跑了。好像有人要抢似得,看的围观的茶客哈哈大笑,同时也问向老摊主,“我说老康啊,都些什么东西,你看的懂不?”

    这摊主或许还有些老花,眯近了眼睛瞅,皱着眉头半天,结果最后还是把报纸丢给那几个喝大碗茶的老粗了。

    “还是你们看吧,这字小的还真不习惯。”

    “是嘛。”

    几个老粗立马收了架凳上的汗脚。你挤我挤的围着瞧。谁要是多度过去些页面。立马就引起其他人不爽。

    “我说齐老五,你不识字你还要抢这么多?我说你巴巴的都看的啥子么?”

    “谁……谁说不识字就不能看!”那人的黑脸涨的通红,但这理由显然无法立足。他羞恼之下,当即就是把身边经过的一报童捉到跟前,啪的一声在桌上排出两枚大钱。

    “给我来一份!”,“哦…哦。”报童是被吓到了。

    ……

    这些小小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报纸的销量,绝大多数人是因为上头载着东游记才掏了钱看的,就像那常年羁旅运货的糜记车夫来说,这俩天因为送鲜荔所以在京师多逗留了两天,所以正巧赶上了全城大唱逍遥游的火热东风上,走哪儿都是这曲,走哪儿都是这戏。他当然会被感染,就像现在走在这保康门街上,猛一下就吆喝起“好汉跟我走”,纵是路边听过的小贩都被他吓出一身汗来,所以就是看这曲子份上,他也得买上份报纸瞧瞧。

    车轮子骨碌骨碌的转进麦秸巷,颠簸中的他一边拿着报,一边咬开壶塞灌酒吃,想着是要看后续剧情,可不想翻到背面……

    东游记第一回。

    噗!一口的酒水出来差点呛了喉,气得他将报纸团成了团,准备让它滚粗时却又迟疑了,想想,毕竟是花了俩糟钱的,就这么丢了未免有些可惜,所以又是摊平了看,看完东游记后才翻回到前面。

    拗相公智斗厨师。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雅士轶闻的板块,王安石是什么人物当然不用赘言,即便是他这粗犷的车夫也是知道的,正所谓八卦人人奇,见得这大人物不为人所知的故事,多少还是有兴趣看下去的。

    这时他身后一同行赶车追上,模样甚轻,摘下小凉帽后的模样就更有些滑稽了,他见这老车夫拿着报看,就不由靠近了车轮子。

    “老鳏叔,这报纸……好看不?”

    这老车夫眼角瞥他一眼,却是将报纸执正些,“还行。”

    “呃……可以给我看看不,我见路上有不少人在看,这……有这么好看嘛。”

    “路边多的是卖的,自己买去。”,“哎哟,别介啊,不就是俩个铜子嘛,至于这样嘛老鳏叔。”

    “对啊,不就是俩个铜子么,难道你连一个包子钱都掏不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滑头勒停了马蹄,正巧巷子里有一报童喊着过来,他想都没想就把人捉了过来拿了份,而后撒鞭而去,把老车夫落在身后,不过那这老车夫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放回报纸上,慢悠悠的走。

    关他什么事。

    “咯咯咯~~”的一阵儿银铃儿笑飘过来,循声望去,是李府门前的俩丫鬟正掩帕偷笑,于此时间,马车上的蔡薇也已下了车,约束了下俩丫鬟后上前投了帖子。

    “中大夫蔡卞长女蔡氏求见李家娘子,还请代为通传。”

    “哦,请稍待。”家仆急急进去了。

    ……

    ……

    由于这几天一品斋风头又盛,所以王素卿又是把她女儿看紧了,好在李清照没有去太学的打算,也就省了王素卿的一顿口舌,不过为了安抚女儿情绪,王素卿还是颇为贴心的亲自做了点心过来。

    后苑,小竹亭子前的花圃,晨光渐热。弯腰修剪花枝的李清照额头已涔出了汗,身边的花细胭脂俩丫鬟给她打下手,偶尔也细碎几句外面的事。

    “小娘子就不出去吗,这两天外面挺热闹的呢~~”胭脂给植株浇水。有些心不在焉,也确实……她很闲不住的。

    李清照直起腰来擦了擦汗,这时苑门那有王素卿的声音传过来。

    “安安啊,累不累啊,姨娘给你置备了些皂儿糕,快歇歇过来吃吧。”

    花圃里的丫鬟们望过去时,王素卿已经在小竹亭子里了,她将茶点消暑凉饮都摆上,李清照随之进来坐王素卿身边,见这姨娘今日神色光彩。咬了口软糕笑道。

    “何事让姨娘如此高兴?”

    “还不是你爹。刚和晁补之几个回来。说是三省堂会上狠狠的挫了回曾布的气焰,那些熙宁条例统统被驳了回去,就是江淮的济灾银也被削了四成。气得曾布当场就摔了茶盅子,不过也只能干瞪眼。”

    李清照淡眉微蹙,“官家还没起政?”

    “没有,早朝都没开呢,听宫里说是太后驾薨对官家打击太大,即使过了守丧期但精神还没恢复过来,所以还得养段日子。”王素卿这时候起身,“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姨娘还得去前头忙活呢。”

    李清照点点头。等王素卿走远了,那平静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忧色,身边的胭脂虽不懂政事,但多少还是能意识到些的,她懵懵懂懂的问。

    “小娘子,那苏进是站哪头的?”

    她只是纯粹的为自家娘子担心,不过却遭了李清照一张冷脸。

    “做你的事去。”

    “哦。”

    这时有府里的奴婢将蔡薇的拜帖转呈了上来,“小娘子,这是守门的家丁送进来的,说是蔡大夫家的女眷前来拜访。”

    蔡卞女儿?

    李清照蹙了蹙眉头,将拜帖接了过来看。

    ……

    ……

    前堂主厅里,李格非晁补之几人已是有些弹冠相庆的味道了,虽说这么形容不大贴切,但就以目前个个红光满面的状态来说,似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就年纪最长的吕希哲还能保持些冷静。

    “你们也别高兴太早了,如今官家动向不明,我们若是太张扬只会适得其反。”

    “荥阳先生就未免太谨慎了,宫里有眼线传出来了,官家这些天就在研读通鉴,诸事不理,看来是要有大动静了。”

    他们围着圆桌坐下喝茶闲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心了,像囊中一向羞涩的陈师道都极豪爽的买了份报纸回来尝新鲜,晁补之几个在那儿高谈阔论,他却自顾自的在那儿看报纸,累了吃口茶,好不悠闲。

    晁补之看不过了,“我说履常,你可是太学博士,怎可与那些市井之徒一般看这等俚俗文章。”

    “话可别这么说,你们看看这个。”他将报纸摊平在桌上,指着雅士逸闻板块让他们看,很快,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荆公有这等事?”

    吕希哲年长些,倒是听说过,“第一则倒是无有听闻,但荆公待客一说确有听先父提及,当年先父与荆公常坐同席,荆公与吃食上确实节俭,少有剩食余下,我看上面所提胡饼一事应是属实。”

    “哦?”

    其余几个若有所思,但也没有异议,虽说王安石是新党领袖,但在士林中威望极高,即便是元祐系人对其也多有赞誉。

    提到王安石,晁补之忽然想起来,“听闻那蔡卞前两天也回了京,尔等不觉得里面有些不对?”

    李格非却是摆手,“蔡元度乃荆公之婿,学通古今,身清性洁,自与新党小人不同,官家如今初掌权柄,百废俱兴,自是需要真才高士辅佐大业,如今范右丞以老致仕,想来也唯有调回蔡元度复任执政,我等也莫要矫枉过正,不然与新党小人有何差异。”

    对于此论,就是向来刻薄的陈师道也无异议,“蔡元度乃千载人物,自不用我等评论,我新奇的倒是那苏家小子整出这东西意欲何为?”他打量着这份报纸,总觉得这东西出来的时机有些不对,但又想不出的问题的根结,反倒是被晁补之笑了。

    “商户逐利而已。还能如何,不过这东西卖价才俩个铜子儿,若是想要盈利,少说也得卖上个万把份。不过我想市井瓦子里也没有这么多识字的吧。”他哈哈的笑了,这时王素卿端了茶点进来。

    “什么识字不识字的,老远就听到你们笑了~~”

    “还不就这东西。”晁补之将报纸推给她,王素卿看他一眼,“告示?”晁补之不答,李格非几个也是光笑没应,王素卿碎念了几句神神秘秘后,倒也有板有眼的拿起来看,入眼的大片细密文字,让看惯经义的她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正因为如此。所以那几个标题也就最先被她拣了出来。

    婆媳意争俩相误。丈夫休书、妻子砒霜

    ……

    原本晁补之几个还等着看王氏如何轻描淡写的将东西丢了,再说俚俗不堪,可结果是……他们茶水都喝到底了。王氏非但没把报纸甩了,还搬过来张圆凳坐下看,半晌,拿着报纸问他们。

    “这事儿真的假的?那李氏后来到底死没死?三钱的砒霜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死了,那她婆婆醒了就更麻烦,以后娘俩坐一起吃饭,那铁匠心里没梗才怪,我看这家人算是完了,也是孩子倒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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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民间肯定是被报纸搅和乱了。或出于新鲜,或出于对一品斋的惯性信任,不少人还是掏了俩个子儿去买了,所以这第一天,不论是报亭还是流动报童,报纸卖的都非常紧俏,甚至是那些满脸横肉的膀爷都排了俩个铜子儿在报亭摊子上。

    “给老子也来一份。”,“哦…哦,给、给。”

    稍远些的几个太学生见了都是不屑的撇过头,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五大三粗的家伙在那猪鼻子插大蒜,他们赶紧是离开,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不过这对陈守向来说是乐到骨子里了,原本瞅着那一车车出库的报纸那是一个忧,现在巴不得坊子加班加点,印它个百十来车。

    “仲耕啊,我看明天加印一倍吧?”

    一品斋里,柜台的那盏茶已经无法让陈老头安分坐下了,他站起来与苏进商量,只是在他看来铁定无疑的事情却还是碰了壁。

    “明儿减半出印。”

    “这是为什么?”就是店里帮忙的庄舟也是不可思议的把目光望过来,等着苏进给解释。

    他们可以直观的看到踊路街头的报亭繁碌喧嚣,就连赤脚挑夫也都上前问了细里,还视如珍宝的将报纸折好塞进怀里,谁知道他买去干嘛,但能卖出去就成。

    “卖不出去。”

    苏进将出账本合上,这时陈午和申立吊儿郎当的唱着逍遥游进来。

    “好汉跟我一起走~~”申立手里还耍着东华的宝剑,飒飒剑风扑面而来,到得苏进面前以一个稽首结束。

    看样子进展顺利,苏进也就放下了账本,示意两人里屋说话。

    “如何了?”

    “嘿嘿。”申立对着空气戳上两剑后才回话,“我们办事苏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拍拍胸,“有银子敲门,啥事搞不定,现在就是陈祐甫他家的狗叫什么都一清二楚。”

    “叫什么?”,“旺财。”

    苏进就把目光投向了陈午,陈午自从在宫里御鞠队待过后,在做正事上确实比以往要靠谱的多,见了他点头,苏进才继续与那申猴子说话。

    “那就说说吧。”

    申立也收起了剑,详详细细的把这三天来打听到全部情况转述给苏进,苏进徐徐颔首,认真的听着,也偶尔插话。

    “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陈迪?”

    “你怎么知道?”申立继续说,“这也是个太子爷,虽说在太学挂了名,但成天就知道流连瓦子,由于不敢纳小妾,所以更是喜欢在青楼妓馆里潇洒,这两天就光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在矾楼泡着,啥正经事不干,你问他干嘛?”

    苏进沉吟了会儿,而后将两人耳朵招过来密语了一番,申立听了面有难色。

    “这……就怕赌坊狮子大开口啊。”,“钱不是问题,我只问你事情能不能给我办成了。”

    “只要有钱,问题应该也不大,我……尽力试试吧,反正还有陈哥儿在前面顶着呢。”他还知道把陈午拉上,被陈午瞪了记白眼后笑嘻嘻的先回了。

    苏进也正要出去打理明日的报纸,不过陈午却突然拉住他,脸色有些不对。

    “跟你说点事儿。”

    苏进瞥了眼他,“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半年来你都没往陈留捎过信吗,听来贵说我阿姊和小耘儿日子不好过,每天还都要愁着吃喝,我说你怎么就一点想法也没?就算我阿姊是外人,但你自己亲娘病重了你怎么都不回趟看看,你知道现在乡里怎么说的你?”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以前以为这家伙稳定了就会将自己姊姊接过来,可谁知道这家伙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他姊的位置,这如何不让人气愤。不过……他的质问却没有的让面前这人产生一丝的愧疚,很平静的脸,甚至连诧异都没有。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多问。”他顿了顿,很是严肃的看向陈午,“还有,从今日起,你不能再与陈留有任何来往,就是书信也不行,这事我会与陈叔说的,你若是真为你姊着想,就守好你的性子。”

    “为什么?”

    “以后会明白的。”

    陈午见这块臭石头嘴里什么也撬不出来,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撂挑子走了,倒是外头的陈守向还问着去哪儿。

    书斋的四围天井里,此时只有苏进一人立着,旁边都是干涸的盆栽,泥土皲裂,头顶的日头直晒向人脸,仿佛不消片刻就能将人化掉,但就是如此,在他眼里,这片天空还是得被脚下这方小小的天井框住,并且将永远的定格下去。

    他袖中的手,慢慢、慢慢地握成了拳形。

    ps:

    错误修正,蔡京妻徐氏,资治通鉴续篇中有记载,是徐仲谋少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