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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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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掖庭——

    王美人带着大公主阳信离开猗兰舍,沿荒草都没几根的小道缓缓走着。

    在寒冷的冬季,灌木乔木全光秃秃无精打采的,除了极少数重要宫舍,掖庭的景色变得极其乏味。

    几只麻雀飞过天空,停到枯枝上唧唧喳喳,你方唱罢我张口,听上去好不热闹——打破天上人间联成一片的枯燥寂寥。

    王美人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欢乐的鸟雀,默然良久;突然,发出声幽幽的长叹:“唉!”

    阳信公主十分合作地关心道:“阿母?”

    王长姁:“阿娇此时,当至汝弟家……”

    ‘那当然。阿娇和阿彘是什么交情,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不去……’大公主点头,满脸的理所当然。

    “未料……长公主女竟复言如初,”

    王长姁摇摇头,目光中流露出千种遗憾与万分懊恼:早知道能痊愈,当年就该趁阿娇还哑巴时就和馆陶长公主求亲——既不吃亏,又赚足好名声,还得个背景硬嫁妆厚的优质儿媳。

    阳信公主半低头,虚咳两声,谨慎地表示同意:“如是,阿母。”说着朝后望望;看诸多宫人至少离开二十步,此时又是背风,料定是听不清母女俩对话的,方才安下心来。

    大概也觉察到这不是能在大庭广众谈论的话题,王美人顿了顿,改作不满地嘟哝:亲生儿子喜迁新居,开始独立生活;她作为胶东王太后,居然无法亲临,甚至连胶东王官邸都不得一见——汉室的规矩,实在有违情理。

    阳信公主闻言,支吾两句,算是附和母亲。

    对女儿的消极反映,王美人颇为不满;扭头扫大公主一眼,淡淡表示阳信今天实在不该留在宫里的。胶东王官邸的第一次正式宴会非常重要,刘彻年少,与手下的属官也不熟悉,这种时候正需要亲姐姐帮衬。

    “唯,母亲……此女儿之过也。”阳信公主垂下头,微微鞠躬,紧接是咳嗽——不响但连续不断的咳嗽。

    王长姁拧了拧眉,胸口有些堵。

    阳信不出席刘彻新家宴会的理由极为充分:为照料怀孕的姨妈王夫人和三个正处在最活泼淘气年龄阶段和表弟兼异母弟弟,阳信公主细致入微尽心竭力,劳累之下染上了风寒。如今病情虽称不上严重,但也必须好好休养。

    如此情况下,阳信公主理所当然地不能再为弟弟家的乔迁聚会操劳——主持一场皇族级别的招待会,哪怕不是顶级规模的,都既繁琐又麻烦,累死人不赔命。

    虽然阳信是自己派去的,但见女儿卖力到积劳成疾的地步,王美人心中仍不禁阵阵不快。不过,责怪是责怪不下去了。

    弹弹垂胡袖,王长姁抬步往前,边走边提出怀疑——也不知南宫和缑邑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两个小公主,南宫急躁,缑邑胆怯,都不是能担当善解人意女主人的好人选。今天的胶东王官邸,皇子、皇孙、公侯及外戚冠带云集,可别不留神怠慢了哪位,给刘彻招来傲慢无礼的名声。

    “阿母无忧,”阳信公主迈着小碎步跟上母亲,用因伤风半哑的嗓子宽慰道:“近年来,南宫收敛心性;观其行事,进益良多。”

    王美人耸耸肩,不置可否——她还不知道南宫吗?这些年看上去的确文雅许多,可惜,不过是‘看上去’罢了;骨子里,小妮子依旧是那个毛毛糙糙,一戳蹦三丈的南宫。

    “南宫……不久将出宫矣!”须臾,不知想到什么,汉宫美人王氏释然地松开眉头——二公主在宫里的日子不会久了,离宫前,找些乐子积累积累经验也好。

    “出宫?”阳信莫名其妙,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提这个?好好的,南宫干吗离宫?

    “阳信,阳信……”王美人略带嘲意地瞅瞅女儿,不客气地反问:难道她以为在连续两个公主出事、损害到皇家声誉的今天,皇帝还会把十多个女儿当宝贝似的留在宫里?反正早晚要嫁出去,早泼出去一天,省一天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为公主择婿的进程必定大大加快。未找到适宜人选的帝女或许还要等等挑挑,南宫都订婚好多年了,这会儿不速速让南宫侯门娶走,还等什么?

    清楚母亲的推测准确无误,想到妹妹即将离开,想到中意的曲逆侯竟主动求娶了栗公主,想到自己至今还没个着落,阳信公主不由心头气苦;

    抿嘴憋半晌,如蚊子嗡嗡般的抱怨:“皇父于……吾姊妹,何其薄矣!然视外姓女侄……何其厚?

    话说阿娇也不小了——杨公主她们几个就是在阿娇现在这年纪出阁的。可陈表妹连亲都没定呢!而且,看父皇和太后祖母的意思,必定要多留几年的。

    对隔一层的侄女如此亲厚,对亲生女儿却如此淡薄!?这天下,到底有没有公理?

    阳信公主越想越觉得委屈,想她们这些公主哪点儿比不上陈表妹了?是长得不如阿娇好?还是性子不如阿娇乖顺?又或者才情没阿娇高——最后这点是笑话,就娇娇表妹那勉勉强强的音乐‘才能’,严格论起来都比不上南宫,还不够方家塞牙缝的。

    “不平?”王美人驻足,对随伺的宫人们挥挥袖子,让她们退更远些。

    然后,做母亲的冲着满怀怨意的阳信大公主冷笑不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阳信,须知……此人世间,从无‘公平’二字。”

    比如说她们王家,即便她从小乖巧勤快,什么活抢着干;可在娘亲臧儿眼中,她连哥哥们的一个小指头都抵不过——哪怕两个哥哥又懒又馋,笨得和头猪没两样。

    再比如她的亲妹妹王儿姁,明明既没有她貌美也没有她聪明,更不及她善情调懂凑趣,且还是靠她这个姐姐推荐才入宫的;可到今天,姊妹俩的地位却倒置,妹妹偏偏就霸居姐姐之上,生生压过她一头!

    阳信公主默默瞟母亲一眼,拢紧领口,小心地减慢步速好与前者拉开段距离——外人只道王氏姐妹手足情深、共事一夫,堪称人间佳话。谁又知道生母把对姨母的嫉妒藏得极深,死死压在心底;恐怕只有在自己面前时,才会偶尔露出一星半点。

    这算不算信任?

    然而,阳信公主并不高兴——姨母盛宠不衰,是大大好事。王夫人待姨甥女,就象皇帝待阿娇一样好。

    长长地吐两口气,王美人胸口的起伏趋于和缓,面部表情也很快恢复正常。

    停下等阳信公主走到与自己并肩的位置,王长姁打左袖深处掏出两个绢包,递给女儿。两个小包一般大小,用颜色花纹完全相同的绢帛包着;唯一的差异是绑小包的丝线,一个用的是蓝线,另一个用红线。

    微微侧过身,挡住后头宫女寺人们可能的视线,王美人将两个小绢包塞入阳信的手掌,同时悄声叮咛:药的事情,回玉堂舍后记得知会姨母一声。用的时候,注意避开玉堂舍的宫人。蓝色在前,红丝线那包在后,千万别弄反了。

    晓得母亲的理智又一次战胜了感情,阳信大公主暗暗松口气,

    很自然地接过绢包,仔细检查丝线是否扎紧后,才放入袖管——外婆亲制的臧氏妇科密药,别说包装了,连粉末都一模一样。即使用过多次,若没有外边的绑绳,她还真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王美人母女继续散步。

    风吹动树干上的没叶子的枝条,发出难听的‘喀喀’声。

    大公主打了个哆嗦,鼻腔闷闷的,头脑发涨;可脚下,却不敢停。

    将不甘和懊悔吞进肚子,阳信想象着弟弟官邸现在该是何等热闹景象:‘早知道,还不如去乔迁宴呢!至少,能呆在温暖的室内不是。’

    ‘大家会谈什么呢?’

    阳信公主偷偷拉紧曲裾外的貂皮外氅:‘一定会聊到刘婓跳湖的事。哎,真看不出,那么冷的天,那么冰的水,刘婓竟敢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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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胶东王官邸——

    “庶子……庶子哎!”

    郑小公主刘嬛的一张粉面因愤怒涨得通通红。坚称如果是她遇到类似情况,一定不会象刘婓那样没用到去跳湖,而是直接拔剑与那个企图羞辱她的人拼了。

    半屋子皇家公主的脸色都难看。

    宋公主刘婓再不受欢迎,毕竟是经正式赦封的大汉公主,是同一个父亲的姐妹。所谓‘物伤其类’,尤其在知道其中涉及到的行贿受贿和倚强凌弱后,帝女们很难不产生负面的想法。

    汉朝从开国以来,

    只有自尽的皇子,还从没有寻短见的公主呢!

    南宫公主环顾四周,窃窃欣慰谈话的地点是王邸的内客厅,在座的都是帝室嫡系近亲,守候在门外待命的也是诸人的乳母或亲信,保密上没问题。

    今天来的客人虽多,但一半的公卿、宗室还有亲戚是坐坐就走,剩下的一半安排在外院几个客厅饮宴;按华夏族习俗,地位最高、血缘关系最近的公主翁主藩王则共聚在宅邸最精雅最舒适的内厅接待。

    郑大公主刘嫏扯扯小妹的衣袖,示意刘嬛慎言——皇太子的母亲毕竟势大,这些话如果传回宫里,难免不成为栗夫人发作的把柄。

    郑良人的小公主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地嚷嚷:“阿姊,阿姊,所惧何来?皇父,大母,俱在呢!况且……”

    “……有一即有二,有二……即有三!”

    刘嬛公主摇着小拳头,对姐姐们掷地有声:“吾等……退、无、可、退哪!”

    皇家贵女们彼此看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担忧。

    “大兄素性仁厚,当、当……”

    石公主张张嘴,弱弱地寻求其她姊妹的意见——刘荣性子仁德,对她们又一向和善,应该不会任栗夫人胡作非为吧!

    承担女主人职责的南宫公主端起面前的金爵,放到唇边喝一口,犹豫着要不要先安慰石公主两句;没想到旁边坐席上的平度公主突然冒出一句:“夫……仁厚何益?大兄之仁,极类孝惠皇帝。”

    “咳,咳!咳咳!”一惊之下,南宫险些被嘴里的半口酒呛死,好容易理顺气息,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平度,好象突然不认识她了似的。

    不止南宫,其她公主贵女也愣愣地瞪着贾夫人的女儿——连最为亲密的阿娇都不例外。

    说刘荣象汉惠帝,就等于明摆着认为栗夫人要当吕后!

    人尽皆知,汉惠帝刘盈那么善良,身体力行,都没能挡住母后挥向自己兄弟的屠刀啊!!

    接收到姐妹们惊诧的眼波,平度公主反而纳闷了,询问大家干嘛那样看她?有什么不对吗?

    “平度……”阿娇头疼地低叫——她到底明白不明白刚刚那句话的性质有多严重?

    南宫公主的火爆性子上来,直接抢在陈表妹前面问平度这些是她的意思?还是贾夫人的想法?

    ‘哪有这样问的?帮你阿母抓贾夫人的错啊?’馆陶翁主横了不安好心的南宫表姐一眼,赶紧阻止:“平度,不可……”

    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平度公主的话已经出口了:“咦?干吾母底事?此论,亦非吾所想……”

    ‘这就对了!估计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闲话。’

    皇帝女儿们暗暗地点头——这样高政治敏感性的言论,实在不象出自贾夫人女儿之口。再说了,平度平时也不关心这些嘛!

    包括阿娇在内的众人才松口气,一颗炸弹就起爆了!

    平度公主用和前头毫无二致的纯洁表情,大声地报告:“言‘夫……仁厚何益?大兄之仁,极类孝惠皇帝’者,江都王兄也。”

    “哗!”皇家贵女们全体骚动。

    该真相可比‘平度公主说’劲爆多了。

    要知道公主和皇子藩王根本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尤其是,这位皇子还是手握重兵、曾为大汉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玉人王刘非。

    公主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藩王席上的刘非。

    纤长皎白的江都王此时正与皇兄皇弟们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骤然感觉到来自姐妹们的异样目光,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咦?何……如?”

    郑小公主耐不住性子,第一个发问:“阿兄,平度阿姊言,阿兄曾曰‘大兄之仁厚,堪比孝惠皇帝’。”

    “呀?!”江都王顿时目瞪口呆。

    刘嬛使出小妹妹赖皮胡缠的架势,磨着要江都王兄长表态——到底有没有说过啊?

    这下,换皇子们议论纷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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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席上,王夫人的次子刘寄戳了戳今天宴会的主人刘彻,悄声提醒是不是该出面解解围。虽然还年少,皇子寄却本能地意识到这话题——过于敏感了。

    刘彻将表弟兼异母弟的手推回去,抱胸趺坐,乐滋滋旁观。

    只片刻功夫,江都王刘非就缓过神来,干笑着撇清关系:“平度,平度,汝此说……何来?呵呵,呵呵……”

    “呃?阿兄年少而多忘邪?”平度公主不疑有他,很爽快地给出时间、地点、人物等诸多细节,好心好意地提醒她那位年纪轻轻就患上失忆症的异母兄长:就在前几天,掖庭外围的石桥——就是那座因沧池要清淤、暂时断流干涸小河的桥。

    那天,鲁王、江都王还有胶西王路经石桥,在桥面逗留交谈。谈话中,江都王刘非讲了那句评语。而她就在桥下,为了找滚入河床的皮球来着。

    ‘原来是这样啊!’兄弟姐妹毫无障碍地接纳了这个说法。

    如果换成别的公主,这帮龙子凤女或许还会有所保留,但既然是平度亲耳所闻,就没人怀疑了——在波云诡谲的汉室后宫,贾夫人之女向来与任何阴谋诡计无缘,诚实无欺久经考验,信誉卓著。

    大汉的江都王做无声地呻吟:“上帝呀……”

    鲁王扶额,与同胞三弟对视一眼,交换类似的眼神——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检查检查桥下和桥墩呢?还是不够谨慎啊!小妮子那么好玩,大冬天还踢蹴鞠?

    ‘怎么样,怎么样?’

    看戏看得好不开心的胶东王刘彻冲刘寄兴奋地挑挑眉,

    皇子寄闷然:‘就知道你和刘端是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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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的次子还是相当忐忑,对表兄兼异母兄长几次询问:‘讨论这些安全吗?万一传到栗太子或父皇耳朵里……’

    看刘彻完全不放在心上,皇子寄有些急了:“阿兄,阿兄!”

    “阿寄,阿寄,稍待。”

    刘彻看到了什么,惊异地挑高眉毛,放下手里的金爵……

    才跨过推拉门进入宫室的少年公子褒衣宽带,穿着之华贵绝不逊于在座的众位皇子;只是容貌非常陌生。偏暗的肤色,细长的双眸,几乎不带血色的薄唇,蜂腰虎背,举止间尽显英气。

    说‘英气’比较含蓄;确切来讲,是一种雄性生物特有的桀骜不驯。此人身上的侵略意味如此之浓,以至于刚踏入内客厅,立时引起其他雄性人类——皇帝的儿子们——频频侧目。

    用不着宦官通报,梁王太子刘买用行动揭示了来人的身分:“阿明,汝何故至此?”

    平度公主往表妹身边靠了靠,好奇地问:“阿娇,‘阿明’谁呀?”

    “从姊!”阿娇偷偷翻了个白眼——平度表姐也太懒了吧!听,刘买表兄都指名道姓了啊!

    “刘明,乃梁王叔之次子。”

    石公主在边上听到,主动给与解答,同时也深为怪异地瞅了异母姊妹一眼,暗想:‘平度不会连唯一亲叔叔家有几个堂兄弟都记不清吧?’

    “从弟呀……”平度公主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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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人的到来,

    不过是在滚滚江河中扔入一颗小石子;没一会儿,就淹没在波涛中,不见踪影。

    好好享受一番江都王兄弟难得的焦头烂额,胶东王刘彻掐着火候出面充和事佬,召王宫内侍将烫好的酒水送上来——天子为儿子乔迁新居特意赐的宫酿。

    然而,再醇香的美酒,也挽不回话题向危险边缘滑去的趋势。

    “吾兄弟十余人,竟以栗氏子居长?”刘非似乎是想开了,眉头纠成个疙瘩,摇头晃脑地叹道。

    这是句包含两重意思的废话。

    所有人都清楚,江都王刘非真正抱怨的是当今皇帝为什么非要立栗夫人的儿子当皇太子。虽然在无嫡出的前提下,庶长子继位‘合法’,但也不能完全不考虑人情吧?

    哪能只为形式上的中规中矩,就完全不顾其他儿子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汉高祖刘邦过世才多久,八个皇子就去了大半;除了吕后亲生的汉惠帝,最后活命的仅淮南王刘长和后来的汉文帝两人。

    看栗子夫人连没皇位继承权的公主都肆意迫害的心性,很难想象一旦刘荣继位,他们这群兄弟最后还能剩下几个?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赵王刘彭祖的长吁短叹,为宫室里的气氛再添上一份悲凉。

    不止于此,这位说的时候还不停地拿手摸脖子,仿佛脑袋悬于一线,随时可能不保似的。

    皇子公主们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幼年时从生母处或资深宦官那儿听到过的汉宫旧事:

    ☆刘邦的长子——汉惠帝的庶兄——齐王刘肥在高后二年险险被吕皇太后一杯药酒毒杀。日夜惊恐之余,只得将齐国的城阳郡割给鲁元公主,并尊异母妹妹为王太后,才算勉勉强强算逃过一劫。

    ☆与齐王相比,赵王刘如意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汉惠帝清晨出去打猎的空隙,被吕后派人灌毒药,一命呜呼。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当时距刘邦驾崩,仅仅一年而已。

    ☆淮阳王刘友,因不爱吕后强加的吕王后和吕姬,被吕姓妻妾诬陷罪名告入宫中。刘友遭到软禁,活活饿死在官邸里,成了一具饿殍。据说临死之前,悲歌不止。

    ☆梁王刘恢也是给强行搭配了一个吕王后,还是吕产的女儿。这位吕王后倒是没陷害丈夫,但却令人酖杀了刘恢的爱妾。于是刘恢万念俱灰,写了四章歌诗,然后就自杀了。吕后知道情况后,反而以‘爱姬妾不爱社稷、丢人现眼’为理由废掉其后代的王位继承权。

    ☆命最长的是燕王刘建,得以自然死亡。可最终的结局更加倒霉,吕后杀掉了他的儿子——庶子。于是,刘建断子绝孙了。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失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

    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

    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

    胶西王刘端高举金樽向天,吟哦着叔祖父刘友用生命写就的悲歌,一遍又一遍……

    低沉的歌声,使宫室内的空气为之一凝。

    想到高皇帝诸皇子的命运,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没人能轻松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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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子面呈哀戚之色。

    皇子皇孙们则或悄悄握拳,或窃窃私语,眉宇间闪过各种算计与厉色。

    “阿兄?”刘寄皇子的心愈发不安了。

    胶东王刘彻呷口热酒,满不在乎地安慰姨母那边的二表弟:“无妨,无妨。”

    刘寄还是有些惴惴,环顾室内一圈,探头去寻同胞兄长刘越——王夫人的长子刘越端着水玉樽,一口接着一口,似乎一门心思品酒,压根儿没参加讨论。

    ‘阿兄置身事外……也好,’刘寄搞不清是该庆幸还是该着恼,但有一点十分明白:今晚所幸栗夫人的两个儿子全是礼到人不到。

    刘荣贵为皇储,通常不参没必要的社交聚会。刘德原本该来的,偏偏河间国发生雪灾;刘德是个贤王,连年都来不及过完,就急匆匆赶回藩国赈灾了。

    思忖中,

    歌声止,

    就听胶西王刘端的声音清朗朗地响起:“今小君重身,诚为吾汉室之大幸也……”

    “然,大幸。”

    “大善。”

    “然,然!”

    ……附和和赞美,在华美的内客厅此起彼伏。

    薄皇后怀孕的消息初传出时,皇子们固然比较惊讶,事实上却并不怎么关心——储君定位多年,刘荣后台□,难以撼动;有没有嫡皇子,都不会改变他们这些小皇子的命运。

    而现在,大家的心态有点变了。

    若皇后成功诞下嫡男,适才令所有人担忧恐惧的危机就自然而然烟消云散了!

    嫡长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

    如果刘荣不当皇帝,栗夫人就仅是一个王太后,再疯狂再残暴也干涉不到诸位藩王头上。

    平时罕见发言的程夫人长子鲁王刘余率先站起,手托金樽高歌:“祷彼……昊天,国母得子,汉祚永昌!”

    皇子皇孙们哄然而起,各端杯爵,同声唱和:“祷彼……昊天,国母得子,汉祚永昌!”

    “国母得子,汉祚永昌